他腦中胸口均是大震,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英歡看著他,眼中愈來愈冰,身子緩緩退回來。
一寸退一寸,寸寸皆痛。
賀喜僵著,由她離了他的身子,身上之火一時全滅。
他十年來掠疆奪土,獨霸一方,天下沒有女子拒得了他,何故今夜竟能被她侮辱至此地步!
他侵佔她,他讓她痛,他讓她再也撇不開他……可她雲淡風輕一句話,便讓他如墜深淵,萬劫不復。
他這一生,最辱莫過於此。
竟不知床笫之事,可以慘烈如是!
這哪裡是男與女之間的縱情慾愛,分明是王與王之間不見兵戈的征戰!
這一役,他二人間到底是誰輸誰贏,到底是誰佔了上風?
英歡下床及地,拾起衣物,竟是穿也不穿,便朝殿門走去。
賀喜猛地直身坐起,望著她的背影,開口,卻不知說什麼。
她伸手拉開門,然後走出去,從頭至尾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他沉眉,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身下錦褥,死死捏在掌中。
冰涼,溼滑,略黏。
他低頭,血色映目。
外面的夜風撲門而入,令他身上一陣寒。
他一把扯過外袍,隨意披上身,飛快地撈起烏靴套上踝間,眼中之火似要燒穿那門。
將案上乾淨黑袍一卷,才走了兩步,腳下就是一絆。
他低頭去看,兩隻平頭繡鞋散亂在地,赫赤嬌豔,金邊泛光。
她竟是赤足而出。
不及細想,下意識地彎腰,拾起那鞋,底面相觸對合,握於掌中,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夜幕天青,無星,只半盞明月掛在空中,被黑雲掩去一角,四下不甚清楚。
夏夜涼風撲面而來,吹得他火氣消了些,人清醒了些。
他立於殿門外,閉眼,吸氣,心中問自己,此時是在做什麼。
卻是一片茫然。
這女人……這女人!
撩撥他渾身似焚的人是她,惹得他陡生怒氣的人是她,羞辱他撇他不顧的人還是她。
本是怒火中燒不可遏,可看見她衣衫碎落而出的背影,他心裡卻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有一點空曠,有一點冷,有一點揪心。
他此生真的,從未對女子生過如此之情。
賀喜睜眼,殿角高懸的宮燈散出柔和的光,斜斜地照下來,將他的影子在腳下拉得長長的。
景陽殿外四周及遠處竟無宮衛,也無人聲,叫人心生疑思。
空留這夜,更顯寂寥。
他下了宮階,又朝前走幾步,心底裡那空蕩蕩的感覺愈加濃烈。
有紫薇花的香味隨著夜風飄過來,淡淡地送入他鼻間,輕掀他腦中早已閉合了的回憶。
那一夜的紫薇樹,那一夜的她……
賀喜轉頭,目光沿著景陽殿側面的殿廊一路望過去,盡頭有花有草,其間幾株紫薇樹高聳著,枝繁葉茂,蒼峻挺拔。
風一過,枝晃葉搖,沙沙作響。
卷一 歡喜七(5)
她在樹下站著,背對著他。
身上緋色紗袍凌亂不堪,輕紗伴風而蕩,露出她的腿,她的足。
她的腿,她的足……
及踝嫩草掩了玉白之色,碧緋相映,在這夜中格外亮目。
賀喜看清她,眼皮跳了下,呼吸忽而一重,抬腳急急而去。
腿似沉非沉,想走快卻走不快。
這一剎而起的焦躁之情,心中卻是辨也辨不明。
他先前,到底是折磨了她,還是折磨了他自己?
邁上殿廊,一步重似一步,袍子下襬翻飛亂揚,他知他自己衣衫亦是不整,比她好不到哪去。
她似是察覺到了,肩膀微晃,就要轉身。
他大邁幾步,走至她身後,揚手抖開帶出來的黑袍,將她裹了進去。
右手從後環過她的腰,下巴輕抵在她頭頂。
左手一鬆,掌中握著的繡鞋落至草上,一隻壓著一隻。
然後緊緊地抱住她。
英歡不動,不開口,身子有些僵。
賀喜亦沒說話,就這麼抱著她,頭頂有樹葉飄下,擦過他的發,落至她肩上。
花香愈濃。
懷中女子倔犟萬分,沉默亦能成刃,一寸寸將他凌遲,濺血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