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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下:“朋友,做甚麼都比午夜在街頭上喝醉酒好!”他轉過身來,盯著我。

當他望著我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犯了錯誤。我對他的第一個印象,是一個十分沒有出息的醉漢。可是這時,我發覺,儘管他醉意未消,但是有神的雙眼,堅強的臉部輪廓,都使人直覺:這是一個事業成功的典型。

我改變了印象,立時攤了攤手:“對不起,或許你只是遭到了暫時的困難?”

他神情有點茫然地笑了一下,我又說道:“請問我是不是可以幫忙?”

他突然笑了起來:“可以的,只要你有力量可以改變那個制度。”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只好自然而然道:“甚麼制度?”

他盯著我,一字一頓道:“退休制度!我要退休了!我該做甚麼才好?”

我略呆一呆:“別開玩笑了,你可以進鬥牛學校去學做鬥牛士。”

他舉了舉雙臂:“你的想法和我一樣,可是有甚麼法子?我年齡到了 ”他又作了一個手勢:“不能通融,制度是這樣。”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頭髮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也不少,肌肉也有鬆弛的現象。的確,他已經不是一個年輕人了。

我只好嘆了一口氣,對,制度是這樣,到了一定年紀,就得退休,好讓年輕人有更多的機會,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只好拍了拍他的肩頭:“你的職業是 ”

馬基機長到這時,才說出了他的職業來:“我是一個機長,飛行員。”

我“哦”地一聲,在其他行業,或者還有商量,機長,不容許年老的人逗留。我只好聳了聳肩,很同情他,一個活動慣的人,忽然退休,而體力又實在十分好,實在相當痛苦。

我一面仍然拍著他的肩,一面道:“我提議我們再去喝點酒。”

馬基機長髮出了一下歡呼聲,他很有醉意,搭住了我的肩。我們兩人,勾肩搭背,像是老朋友,走進了一家酒吧。雖然我們在若干杯酒下肚之後才互相請教姓名,但當凌晨時分,我和他走出酒吧,我們簡直已經是老朋友了,互相交換了對方的簡單歷史,我也知道了他還是一個單身漢,等等。

只不過有一點,當晚我絕不知情,如果知情,我不會讓他喝得醉到這種程度。我不知道,也不能怪我,因為馬基機長沒有告訴我。

我不知道,就是當天,他還要作退休前的最後一次飛行,飛行時間是早上九點四十分,而當他酩酊大醉,我送他回酒店房間,將他推向床上,我還未曾退出房間,他已經鼾聲大作時,已經是凌晨二時五十分了。

我回到家裡,白素還在聽音樂,看到我,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賊忒兮兮地作了一個鬼臉:“遇到了一個失意的飛機師,陪他喝了幾杯酒,希望替他解點悶。”

白素又瞪了我一眼:“誰向你問這些。”

我坐了下來,陪白素聽音樂,那是瑪勒的第九交響樂,有些片段,悶得人懨懨欲睡,我打著呵欠,回到臥室,就躺下來睡著了。

像這樣,深夜街頭,遇到了一個陌生人,和他去喝幾杯酒,在生活上是極小的小事,過了之後,誰也不會放在心上。第二天下午,在收音機中,聽到了有一架七四七大型客機失事的訊息。我也絕未將這樁飛機失事和馬基機長聯絡在一起。飛機失事,已不再是新聞了。每天至少超過三萬次的大小飛機飛行,失事率,比起汽車,低了許多。

第三天,有進一步的飛機失事報導,比較詳細,報上的電訊,刊出了機長馬基的名字。我一看到“馬基機長”的名字,就愣了一愣,心中“啊”地叫了一聲:“是他!”

同時,我迅速地計算著失事飛機的起飛時間,立刻算出,馬基機長負責駕駛那班飛機,起飛的時間,離他醉得人事不省,只不過五六個小時。我不禁嘆了一口氣,為這次飛機失事死難的三十多個搭客,表示難過。

照馬基機長那天晚上醉酒的程度看來,他實在無法在五六個小時之後,就回復清醒。

馬基機長是生還者之一,又看失事的經過情形,飛機是在飛越馬來半島之後,突然發出緊急降落的要求,當時,接獲要求的是沙巴的科塔基那波羅機場。

機場方面立即作好緊急降落的準備,跑道清理出來之後不久,就看到客機,像是喝醉了酒,歪歪斜斜的衝下來,著陸得糟到不能再糟,以致一隻機輪,在著陸時斷折,整個機身傾斜之後,立時引起爆炸著火,如果不是機上人員處理得當,只怕全機二百多人,無一能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