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之前和北燕的國宴上聽過,正是那出紅遍了大江南北的《半生人》——“夢中茶霧舊黃昏,終是十年心曲十年燈;蕉窗夜雨笙歌散,依稀半生煙雨半生人。”
回到院子裡,何韻致對大丫鬟講了皮影戲的故事。
“真好啊。”末了,她忽然感慨了一句。
那樣糾葛天上人間的情意,那樣此生相待的決然。你愛的人也愛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唯此所願耳。
可是,這樣的美好,永遠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因為她是要入宮做皇后的人。她必須看著自己的夫君娶很多妾室,必須大度接納,否則就是善妒,不配為主母,不配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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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何韻致悄悄關上門,把燭臺拿到裡間床榻邊,提筆在紙上寫字。
謝令鳶湊過去瞄了一眼,這一眼就覺得眼睛好辣——這大概是,同人作品?何韻致竟然在寫話本!還是寫的《半生人》的續集!
裡面男女主人公沒有死,而是相愛相殺,相愛相殺,相愛相殺……
謝令鳶捂著眼,這真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本以為何貴妃如此端莊大方,應該是不屑這些不入流的市井玩意兒,沒想到,她竟然有寫話本的愛好。
轉念又一想,興許何貴妃只是將不合身份的喜好,都深埋於心——因為有辱她高門華第的出身,所以哪怕喜歡,也不敢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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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何容琛垂簾聽政,何家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輝煌,然而,何韻致的回憶裡,並沒有歡聲笑語,而是更多的嘆氣連連,甚至是指責議論。
她聽到大伯搖頭嘆氣:“你姑姑入宮這些年,何家哪次不是鼎立相助?她忘恩負義。”
何汝岱負手,在屋子裡踱了幾步,“枉我疼愛了她那麼多年……她卻只想著和那個太監專權,不給何家謀取利益……韻致,你當了皇后,可不能像你姑姑那樣。”
何韻致看著他們焦躁走動,心想,她和姑姑有什麼區別呢?
她們未出閣前,都是家中寶貝著的女兒,可是姑姑入宮了,和家裡人離心了,連累家裡人了,就會被他們議論、責怨。
這真可怕。
被親人埋怨沒有用,真可怕。
在杯弓蛇影、爾虞我詐中掙扎,生怕帶累家族一朝隕滅,這樣活著,真可怕。
終於熬出頭,踩著萬骨枯,走上了高位……卻被自己的親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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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睫毛遮蔽了她眼中的猶疑,半晌,何韻致抬起頭,鼓起勇氣道:
“我不想當皇后了。”
仿若一道驚雷,何汝岱與何道亨齊齊回頭,震驚問道:“韻致怎的忽然說這個?為什麼不想當皇后?你這麼優秀,若不做皇后,還有什麼配得上你?”
何韻致垂下眼簾,胡亂說道:“因為我想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不想夫君納妾。陛下有很多妃嬪的……我不想!”
最後三個字,她是喊出來的。
何汝岱聽了便大笑起來:“我的傻孩子,功成名就的男人,哪有不納妾的?大家族都是這樣的,更何況皇宮裡?你想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被話本亂了心神,除非你嫁個沒錢沒勢力納妾的人!”
他說著,揮揮手,吩咐外面道:“小姐在府裡悶著,總該出去散散心,明日就帶小姐,去長安城外轉轉。”
何韻致難得出府邸,聞言,心中的沉悶壓抑,也被衝散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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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馬車篤篤地走出了長安城,卻沒有帶她去看東西市繁華,而是一路長驅出城,走過亂糟糟的市井,走去了日頭烤炙下的田地。
何韻致在顛簸中掀開車簾,看著那些市井間卑微諂笑的僕役,看著田地間揮汗勞作的農民,耳邊是爺爺沉穩的聲音:
“韻致啊,你看,他們就是你想象中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沒有妾室,只有夫妻相依為命。”
“美好嗎?然而他們貧賤。”
“你能過這樣的日子嗎?冬日沒有地龍取暖,夏日沒有冰鎮荔枝,只能穿著粗麻衣服,日日在暴曬下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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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韻致的手發著抖,這就是下等人的日子,庶民的日子。
苦、累、貧窮、絕望……
她放下車簾,她不敢再聽,她捂住了耳朵。
回憶至此,何汝岱的聲音也隨之戛然而止。
………
謝令鳶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