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雞炮周圍的湘軍、綠營高階將領們聽了兩江總督這番由千里鏡聯想到求學進德的話,無不感嘆萬分。李善蘭見曾國藩今日興致這樣高,在回衙署的路上,悄悄地對他說:“中堂大人,四年前我和偉烈亞力將《幾何原本》剩下的九章譯完,當時承松江韓祿卿資助,刻印了一百本。前向祿卿來信,說版毀於戰火。我一貧如洗,無力再刻,中堂大人能否撥點銀子……”
“行!你看要撥多少?”不待李善蘭說完,曾國藩欣然答應。
李善蘭很是感激,忙說:“前次刻用了二百兩銀子,印用了五十兩,這次我想多印一百部,刻印合起來要三百兩銀子。”
“好,我給你四百兩銀子,另一百兩算是給你的潤筆。”
“謝謝中堂大人。”李善蘭感激不盡地說,“我不要潤筆,加那一百兩銀子就可以印四百部了,廣贈有志學子,使洋人的絕技讓更多人掌握。不過,我有個請求,請中堂大人賜一篇序言。”
曾國藩為李善蘭的學者情操所感動,懇切地說:“你們繼續利瑪竇和徐光啟的未竟事業,將造福於我中國子孫後代,我理應為你們作一篇序言,可惜我平生對天文歷數一竅不通,寫些什麼呢?”走了幾步,又站住,望著李善蘭說,“壬叔,假使你不在意的話,紀澤過兩天就會來安慶,他對這些東西懂一些,就讓他先擬個稿,我再潤潤色,用我的名義刻出去,好嗎?”
“能借得長公子的大筆,當然是很好的,何況中堂大人還要親自潤色,太謝謝大人了!”李善蘭情緒激動地說。
五含雄奇於淡遠之中
安慶幕府聚集著眾多全國一時俊傑,使一向愛才惜才的曾國藩頗為以此自豪。他素來重視對子弟的教育。長子紀澤今年二十四歲了。前次鄉試未中,做父親的不以為然,兒子的情緒卻受到影響,來信中有些抑鬱之詞,父親覺得對兒子有虧欠。咸豐二年,紀澤十四歲,正是求學的黃金年代,不幸離開了京師。這些年,他帶兵打仗,已置身家於不顧,更談不上對兒子的教育了。兒子天資聰穎,也知上進,只是家鄉無良師。倘若因此而不能成才,不僅害了兒子,做父親的也會後悔不已。現在這裡名師如林,嘉朋如雲,更兼父子可以朝夕相處,時常加以點撥,真正是課子的好環境。為此,他要兒子割捨燕爾新婚的情絲,速來安慶求學。
半月前,紀澤到了安慶,隨行的還有南五舅的獨子江慶才。江慶才小時候因家境不好輟學務農,後來靠著曾國藩的接濟,又斷斷續續唸了幾年書,但終因基礎太差,長進不大。江慶才一見做了大官的表哥,便痛哭不已,說父親臨終時一再要他來找表哥,謀一分差使,免得再在鄉里受苦。表弟的能力,曾國藩大致知道些,看在南五舅的份上,沒有一口回絕,心中也有三分成全的意思。總督幕府重金聘請、多方羅致四海才俊,對於前來投奔的,只要有一技之長,也量才使用,不加拒絕,但對無能之輩,庸碌之徒絕不收留。曾國藩的觀點是:牛驥同槽,庸傑不分,必然使英雄氣短,才士齒寒。
半個月來,曾國藩有意識地考察了江慶才,交給他幾件事,都不能辦好;性格又疏懶、褊急,愛以總督表弟自居。尤其是昨天一起吃飯時,親眼看見他將飯碗裡的谷一粒粒挑出來,丟到腳底下。曾國藩心裡很不舒服。他自己吃飯時遇到谷,總是去掉穀殼,把裡面的米嚼碎嚥下,從未連米扔掉過。一個貧苦出身的人,才過了幾年好日子便忘了本,曾國藩於這件小事上看出江慶才不堪造就。昨夜為此事思考很久,終於下決心了:儘管南五舅有恩於前,儘管江慶才是至親,也決計打發他回家,安慶幕府不能留下這個輟�摺=裉煲淮笤紓�����淼芎盟蕩跛堤噶稅敫鍪背劍�執踴�鈧心貿鮃話倭揭�櫻�智鬃孕戳恕笆朗露嘁蠣�鉲恚�萌稅氪湧嘀欣礎鋇畝粵�憷���芩惆馴淼芩低�恕�
處理好這件事後,曾國藩開始做他每晨必做的功課——臨帖。這些日子臨的是劉墉的《清愛堂帖》,這是紀澤帶來的。
去年,卜居寧鄉善嶺山的唐鑑,以八十四歲高齡謝世。曾國藩接到訃告後十分傷心,命紀澤代他到寧鄉弔唁。唐鑑的侄兒將一本字帖交給紀澤,說是伯父生前叮囑的,此帖留給曾制臺。這本字帖就是《清愛堂帖》。
曾國藩接過這本字帖,唏噓良久,二十年前從鏡海師研習程朱理學、探討前代興亡的往事,一一浮上心頭,宛如昨天。這本字帖,他曾在唐鑑的書齋裡多次見過。後來唐鑑致仕,字帖被送回善化老家。曾國藩那年回家守母喪時,還特為到善化把它借來,細心臨摹過一段時期。劉墉號石庵,諡文清,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