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會】
曲江池邊多柳,一排排的,碧色毿毿,彷彿一堵翠屏風也似。
池邊筵上,近百王子,衣冠各異。這時眼見得刺殺再起,李淺墨憤然拔劍,一勢飛渡,就要與那名大食刺客對決於翠柳堤上,一時不由人人仰望。
只見李淺墨挾怒而發,一劍擊來,劍氣激得那株高柳上的柳葉一時無風自動。他一身鵝黃,彷彿鶯投綠柳,月漲春堤;可他手底的劍式卻如流星渡野,長河向日,奔騰而澎湃。
樹上那名大食刺客眼見得李淺墨飛擊而來,於一叢翠柳葉間猛然祭起他那把新月彎刀,同樣是挾憤而出,一刀就向李淺墨劈去。
他手中的新月彎刀本呈弧形,刀路怪異,一刀劈下,讓人全測不準刀意之所向。看似劈頸,倏忽向肩。觀其刀風之悍烈,刀勢之決絕,怕是鮮有中土刀客能比。
眾人於他身形一閃間已窺得他的樣貌。只見他一身白袍,點塵不染。那身白袍把他從頭到腳密實實地罩住,面上更還罩了條白色的紗巾。那一身白衣白巾,映著他那被太陽曬成深蜜色的肌膚,卻有一種別樣的風塵感,更有一種別樣的爽潔感。
座中人還鮮少見到一個少年男子以紗巾蒙面。可這紗巾罩得他全不見文弱,反更增昂揚。
哪怕他全身上下都罩得如此嚴實,還是可從身形看得出他的年紀並不大,似乎方及弱冠。那罩面的紗巾下面,聳著高挺的鼻,鼻上是一雙熾烈的眼,而眼上面,他的一雙眉毛墨蠶也似,又黑又濃,襯得他的五官更加突出,如刀刻斧削般。
這時只見得他的粗黑的眉毛扭得如殭蠶也似,想來李淺墨兩度阻止他的刺殺,已讓他怒火如灼。
李淺墨自出道以來,還是頭一次遭逢此等少年高手。兩人一出中土,一出異域,年少相逢,各逞勇銳。
只見一招即出,兩人不閃不避,空中只聽得“當”的一聲,卻是兩刃相交,於無數柳葉間爆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
李淺墨憑空來襲,本處弱勢,這時被對方一刀震得翻飛出去,無從借力,便順手牽住了一根飄拂的柳條,借勢上翻,化弱勢為強勢。從上擊下,如鷹擊長空,鶴鳴九皋,手中吟者劍化為巨鳥長喙,從上啄擊。而那根長長的綠柳條,也被他一把扯斷,這時拖在空中,如同一根綠羽搖曳,更增他飛翔之勢。
那名大食刺客抬臉望天,一把新月彎刀斜斜上指——兩人都正是負氣使性的年紀,第一招,未分強弱;第二招,就依舊全無花巧,拼的還是速度與臂力。
只聽得“當”的一響,敲金裂玉,那劍刃長鳴、刀身銳顫之聲傳入眾人耳中,直似有一根鋼絲,要嗡嗡地鑽進各人的耳朵裡去。
這一勢交接之後,只見兩個少年高手各自精神一振。那名大食刺客孤身萬里,匹馬單刀地遠赴大唐,只為不辱使命,孤身行刺敵人於百王孫之會中,想來自恃極高。而李淺墨藝出羽門,出道以來,鮮少遭逢這樣同等年紀的高手,一時受激之下,劍氣更見昂然。
眾人方才聽得幻少師的解說,知道那刺客來自大食,這時只覺得他的刀路之間,依稀可見遙遠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之側,兩河奔流、荒沙萬里,匹騎縱橫、彎刀向日的氣概。
而李淺墨的一把吟者劍,挾羽門千載傳承的古老遺韻,似銳實韌,乍曲還直,自有其奔逸高絕處,也自有其勇銳悍利處。
第二招兩兵相接,兩人依舊均未能分出高下。
李淺墨一聲低吟,再度借對方之力翻飛而起,直衝高柳之巔。而那名大食刀客也低哼了一聲,腳下一聲裂響,卻是他立足的樹枝吃不住力,“喀嚓”一聲幾乎折斷。
李淺墨的羽門劍術一向以輕快見稱,這時只見他盤旋直上,忽又急轉而下,劍勢倒掛,如九天銀河化為匹練傾瀉。座中多有人見過他的出手,卻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等銀河倒掛的劍勢。只見空中彷彿掛起了一面銀白的瀑布,那是羽門的“河伯”之勢。
羽門劍術,本有“九歌”、“九辨”、“九思”……之別,合稱“羽九劍術”。李淺墨這時劍取九歌之意,頭下腳上,如“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一把吟者劍在他手裡,全拋點刺之用,代之以削砍之猛,欲以一道銀河,直卷那西來的大食刺客於無邊雪浪之下。
那名大食刀客分明也已興起,他騰身而起,於空中一刀橫斬,彷彿一輪新月經天而過,直斬向李淺墨倒劈下來的銀河匹練。
這一勢交擊,再不僅是一聲銳響,而是千百聲銳響迭次發出,直如爆豆也似。兩人兵器,一轉眼間,已交磕了不知多少次。直到彼此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