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走幾步,在一塊坍塌的洞穴處駐足,指著一孔篩子大的洞口,道:〃你往裡頭瞅。〃楊文彰蹲下,頭探進去看了一時,說:〃黑咕隆咚啥也沒有!〃呂作臣勸他道:〃你經心細看!〃楊文彰聽說,卸了眼鏡哈口氣,掏出手巾,擦乾淨了,又埋下頭去看,不消片刻便清晰起來。原來黑洞裡甚是闊大。一線光亮處,竟有一具骷髏。那骷髏,悲不像悲,笑不像笑,面朝他這方注視。那眼神很怪,明晶晶的,既傲慢又淒涼,儼然是憤世的姿態。
楊文彰看著看著,只覺得一股惡風迎面撲來,驚叫道:〃哎呀,我的媽呀!是個死人的骷髏!〃邊叫邊立起來,後撤了幾步,似乎單怕那骷髏附身了一般。呂作臣道:〃你還是沒有瞅仔細了,你試再看!〃楊文彰道:〃�人的�人的,我不看了!〃呂作臣道:〃你也太膽小了,你試再細瞅一下,便能發現一些奇妙了!〃楊文彰擺擺手,道:〃不了不了,你說與我曉得不就得了!〃呂作臣道:〃說與了你,哪如你親眼看得仔細?唉,既不想再看,我說與你聽也罷。這個骷髏的腦瓜瓢上閃閃發亮,戴的是一副眼鏡。〃楊文彰說:〃我說嘛咋怪怪的。〃呂作臣道:〃你說奇也不奇?你猜一猜,他是個啥人?〃楊文彰思謀道:〃不定是哪個朝代的教書先生!〃
呂作臣笑道:〃你與我猜的一模一樣!若是一個窮漢,死後也不會平白無故戴眼鏡得是?〃楊文彰也詫異道:〃這便奇了,戴眼鏡這按說是近百年間的事情,古人是沒有戴鏡的說法的!怕怕,看來人也是命如蜉蝣,竟不如一副好眼鏡耐使!〃呂作臣道:〃這有何奇?不要說再過一百年,再過三五十年我等凡人不也是一具骷髏?不過,我覺得奇倒是奇在你倒是說說看人死了還戴眼鏡做啥?〃楊文彰下意識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說:〃難道,難道陰曹裡還有需要看清的物事嗎?〃呂作臣道:〃對了,不定就是這個道理!〃楊文彰又退幾步,仰面嘆道:〃唉,你說活個人難也不難?百樣風流耍盡聰明是一生,奸騙詐算霸佔山河是一生,庸庸碌碌一般無用也是一生,辛辛苦苦當牛做馬也是一生,人這一生的匆促,究底不都是一具骷髏!〃呂作臣道:〃卻不是!〃
鄢崮村兩代賢雅之士對說來對說去,然他們哪裡曉得,此骷髏之人正是十年前被政府槍斃的郭大害其人。所戴鏡者,乃兄弟歪雞所為也。兩人正欲回走,卻見山坡底下一輛解放牌汽車由遠而來。車廂裡站立著幾個帶槍的軍人,隨同還有幾位穿白大褂的醫生。眼見不知出了何事。
說的是龐二臭連日來行徑頗為古怪。話再不似往日恁多,閒暇時便獨坐在剃頭挑子旁邊,嘴裡頭鼓噘鼓噘,埋頭咀嚼著一個物件。但見有人朝他走近,便慌忙背過臉去,將那物件吐在手裡,揣將起來。一般閒雜人等,且不讓他曉得。這物件著者不言,細心看客自已知道,無須贅述了。
剃頭生意今年分外清淡,其主要原因是,尻子客根盈買了把推剪,無事便在家裡給村中的老少理髮。這事龐二臭嘴上不言,但見根盈卻是怒目愣睜,恨不能將賊娃給生剁了。生意少,掙的錢便少。掙的錢少,吃喝用度便比不得往年。往年一月裡頭還可以見個葷的腥的,如今是清湯寡水,只能湊合著過了。身體得不到額外的滋補,對如今的他來說的確不是好事。要知道他現在除了應酬那些個搶枕頭的老相好之外,還要防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物。這年代,也是這些女流活通了。每每摸來,總讓他防不勝防。所幸他有一枚八王遺珠的寶貝,閒了擱嘴裡吮涮一時,雖不能奇效大補,但總不至於是元氣大傷了。
這天,龐二臭落空了一日,待到擦黑,眼看實實是無人光顧了,這方收起剃頭挑子回撤。一進院門,聞見窯裡煙火的氣息。龐二臭心中大喜,知曉是黑女那小刀客在為他燒炕煨被,進一步的話,不定糊湯都為他熬好了。龐二臭忙不及地放下挑子踏進窯門,尖聲叫道:〃死女子,咋還記得起我嘛!〃聲音落下,只見灶火後頭立起一個人影來。那人影道:〃你叫的是誰氏?〃龐二臭定睛一看,果然似是而非,似非而是。那容貌,有如下凡的仙女,那神姿,竟似野出的媚狐。這裡有詩描畫:
一張燈籠紅臉兒,一雙勾魂的星眼;
一套緊湊小襖兒,一對踏波的菱角。
口中念念叨叨,不是凡人語調;
腰間扭扭捏捏,竟如西施流風。
龐二臭一時喜得是眉挑雙梢,連聲道:〃啊呀,好你個死鬼鬼!咋梳妝打扮得這神妖,嚇我一跳?〃黑女笑著說:〃八成你是不喜歡我這樣?〃龐二臭道:〃哪敢?只怕你不再來看我這糙皮老肉了!〃黑女道:〃說對了,今生今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