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世伯,杜畫師已與小侄簽定契約,直至畫完才能離府,要讓人也得等她畫完,到那時世伯要怎請她,那就跟我沒有關係了。”
田老爺聞言,不氣反而笑道:
“你說話還是一樣不知掩飾。這杜畫師確實是個人才,宮中太多畫師,多她一個少她一個,對皇帝老爺都沒差別,她若留在民間,倒是好事一樁。對了,世侄,我記得你還有個妹子,怎麼沒見著她?”
“冬故還是個丫頭,不出閨房已有數年。”連他,也幾乎沒再見這小妹子了。
“真是個守本份的小姑娘,你爹教出兩個好孩子啊。”笑眯眯的眼細細打量著他。“世侄,你這雙眼……”
“沒救了。”
“可老夫覺得你跟常人沒有什麼兩樣,只是跟這杜畫師不對盤了點。她既有才華,你就忍著點吧,反正也忍不了多久她便可離開了。”
阮臥秋應了一聲,算是聽進他的話。
“還好你眼不能見物啊……”
極其細微的自喃仍一字不漏地讓他聽見,他心裡雖不快,仍維持對長輩的尊重,問道:“田世伯,此話怎講?”
“啊,老夫是說、是說,杜畫師她……”
“是指杜畫師的長相嗎?”他想起二郎的形容,冷聲道:“有才者多無貌,田世伯不必大驚小怪。”心裡有些下悅。
“啊,是是是,杜畫師的長相還是最好別形容,免得嚇壞賢侄。”像是察覺措辭似乎過於毒辣,又補充:“不過她的頭髮倒是像絲綢般又滑又美,髮尾還沾了許多奇怪的顏色呢。”
黑髮如絲綢嗎?腦中不由自主為她的長相再添一筆。銅鈴眼塌鼻厚嘴,再加一頭美麗的長髮,髮尾常沾著五顏六色的顏料……
一定是邊畫邊沾上那些顏料,原來這麼輕浮的女人也有迷糊的時候……思及此,彷彿抓到了她的把柄,原本火大的心情竟然浮起淡淡的愉悅。
靠在燭臺旁,杜三衡聚精會神地閱讀不知打哪來的書,一頁翻過一頁,看得津津有味。
“杜畫師還沒就寢嗎?”窗外有人輕喚,她一抬頭,瞧見鳳春正在外頭。她笑:“鳳娘,請進啊。”
這麼晚還來打擾,只怕不是來閒話家常的。微一探頭,看見鳳二郎站在濃霧中等著。這二郎真是侍母至孝到有點戀母了呢。
“二郎,你要進來嗎?”杜三衡朝窗外喊道。
“不不不,別讓他進來,他算是個男人,這麼晚進杜畫師的房,會不妥的。”鳳春輕叫,抱著新棉被進房。
鳳二郎向她扮了個苦瓜臉,而後就坐在外頭的欄杆上等人。
“這孩子!”鳳春笑道:“杜畫師,秋風快到了,我替你換上新被,好睡。”
這麼晚來換被,一定有事要求她。杜三衡也不戳破,合上這本看得很有味道的書,笑道:“鳳娘,你有喜事?”
“不不,有喜事的不是我,是少爺!”
“哦──是阮爺啊。”早該想到的。鳳春眼裡,就只有阮臥秋了。
“杜畫師,你記不記得今兒個來的貴客?”
“記得。是你家少爺的世伯嘛。”屏風搬來搬去的,也虧得那田老爺有耐性。
鳳春一臉喜氣,定到她面前,高興道:“自從老爺過世,少爺雙目失明後,老爺在商場上的朋友與少爺幾乎淡了來往。”
“真市儈啊!”她道。
“也不能算市儈。初時,還是有老爺的好友過來探望,可惜少爺多拒於門外,久而久之就沒什麼人來往,直到今天,田老爺來了──”
“哼,還不是為了驗明杜畫師的身分才來!我瞧他差人小心翼翼搬著那屏風,搬來搬去的,我真想拿塊石頭丟丟看,看那老頭會不會飛身擋住?”不知何時,鳳二郎不甘寂寞,移到窗前來。
“小二!”鳳春瞪他一眼,轉向杜三衡時又滿面笑容:“總之,田老爺發現少爺眼睛雖然盲了,可與他的小女兒挺配的,所以──”
“鳳春,你想得太美好啦。多半是那老頭還惦著風水師說的話。”鳳二郎瞧杜三衡也不排斥聽這種事,便很多嘴地說道:“杜畫師,你是外頭人,不知道當年那風水師曾說阮府建在福地之上,三代之內必有人為官為商,少爺雖然辭了官,但好歹算當過官了,而那風水師說,少爺這一代共有二官一商。”
“二官一商?”杜三衡一頭霧水,笑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家少爺之下只有個妹子……啊,我明白了,原來是有私生子啊……”
“就算是私生子也不見得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