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他也不得不咬牙舉薦,在司馬眼底下,嵇康更為安全。
“叔夜並非意識不到山兄的好意,而恰恰是孤傲嫉世的性格和剛毅無比,反而覺得備受侮辱。”
窗外明月星稀。
風一陣驚慌,耳邊是山濤溫淡的嗓音。
但和他額上暴起的青筋相比,看起來十分不搭。
“所以當鍾會找上門時,我就已經動搖了第二次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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薦叔夜的心。”
“那麼山兄可曾想過,若是你此舉一薦,叔夜當如何?”我犀利地反問。
他幽深地看著我,不假思索地道:“拒。”還未等我說話,他又脫口而出:“現在情況危急,若是這時還猶豫不決,當真是要壞大事的。”
我沉默不語,凝眉深思。
一派平靜的外表下,卻是澀味湧上舌尖,苦不堪說。
他說得沒錯。
他並非不知道鍾會打的什麼主意,但生和死,只在嵇康的一念之間。
“若是他能暫時放下孤傲的性子,應允了舉薦之說,那麼或許能自保,入官場之後,才有可能為呂安平反。……但若是他的決絕仍和以往那般,便正合了鍾會和司馬昭的意。”
對。
對極了!
真是該死的對極了!
眼下只有這麼一個方法可行,實屬萬不得已的下策。
山濤一直細細觀察我的表情,察覺有變,知道我鬆了心,這才咬牙狠道:“我會再次舉薦。被誤解又何妨。若叔夜能活著,才能夠卯足了精力來怒斥我啊!”
話中帶著苦笑。
我閉著眼,掩住即將奔騰而出的溫熱液體。
今此一生,我都不會再嵇康之外的男人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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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山濤便第二次舉薦,竹林之首嵇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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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獄中的嵇康,對山濤的此番舉動,閉目沉思。
如瀚海般的氣度只是靜然舉眸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
如何話盡?
如何回應?
他與呂安靜坐了一整晚。
而後,運筆不停,揮揮長篇。
足下昔稱吾於潁川,吾常謂之知言。然經怪此意,尚未熟悉於足下,何從便得之也?前年從河東還,顯宗阿都說足下議以吾自代,事雖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狹中,多所不堪,偶與足下相知耳。間聞足下遷,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獨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薦鸞刀,漫之羶腥,故具為足下陳其可否。吾昔讀書,得並介之人,或謂無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強。今空語同知有達人,無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內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柳下惠東方朔,達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又仲尼兼愛,不羞執鞭,子文無慾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濟物之意也。所謂達能兼善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以此觀之,故堯舜之君世,許由之巖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數君,可謂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動,各附所安。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論。且延陵高子臧之風,長卿慕相如之節,志氣所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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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奪也。吾每讀《尚子平、臺孝威傳》,慨然慕之,想其為人。少加孤露,母兄見驕,不涉經學。性復疏懶,筋駑肉緩,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悶癢,不能沐有。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轉乃起。又縱逸來久,情意傲散。簡與禮相背,懶與慢相成,而為儕類見寬,不攻其過。又讀《莊》《老》,重增其放。故使榮進之心日頹,任實之情轉篤。此由禽鹿少見馴育,則服從教制,長而見羈,則狂顧頓纓,赴蹈湯火,雖飾以金鑣,饗以嘉餚,逾思長林,而志在豐草也。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至性過人,與物無傷,唯飲酒過差耳。至為禮法之士所繩,疾之如仇,幸賴大將軍保持之耳。吾不如嗣宗之賢,而有慢弛之闕;又不識人情,暗於機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息,其可得乎?又人倫有禮,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臥喜晚起,而當關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釣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動,二不堪也。危坐一時,痺不得搖,性復多蝨,把搔無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