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美麗的嚮導姑娘是怎麼消失在人群裡的,她的話完全擾亂了我的思緒,像顆炸彈一樣,把過往和現在炸開一條巨大的裂縫。
我會恨蘇烈嗎?恨他把我利用了之後再把我當垃圾一樣丟掉嗎?恨他做這些微不足道的事卻又很打動我嗎?
機場大廳里人來人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表情,從我身旁走來走去,我和他們毫無瓜葛,像宇宙中數不盡的行星一樣,你繞著你的恆星,我繞著我的恆星。很快,我和蘇烈也將回到各自原本的執行軌道。
鍾斯宇和芸珠辦好登機手續從人群中走來,他們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臉上都沒有什麼笑容。芸珠親密地挽過我的手臂,被我悄悄地掙脫開,我走在前面,朝著安檢處走去,沒有回頭去看她,不知道她表情如何。
我沒有問鍾斯宇那張畫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酒店小哥手中,也沒有問芸珠和蘇烈打賭的事,我就當作全部都被消失的蘇烈收去,包括我的悲傷,讓他們自己消化去。
林贊成同志過去常引用《聖經》“馬太福音”裡的一段話教育我: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多餘;沒有的,連他所有全部奪來。我當時覺得這話太狠,我爸說等你失去點什麼你就知道了。現在我懂了,這是我不恨蘇烈的原因,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從泰國回去再無瓜葛。我在這裡的所有都被他奪去,我21年來的無憂無慮全部被他奪去,拜他所賜,我也得以認識了全新的自己。
周星馳用《西遊’降魔篇》告訴我們,悲傷到一定境界,可就地成佛。
飛機從泰國這片微笑國度起飛,把它和它的美麗熱情留在身後,我忍不住哭了。芸珠坐在我身邊,她也哭了,我們都知道對方哭了,又裝作不知道。我知道我自己為什麼哭,也知道芸珠為什麼五個小時後,飛機抵達首都機場。
上飛機前我已經打電話告訴麥莉抵達時間,回到北京後,她開著老男人的路虎來接我。在此之前,鍾斯宇提出他可以順路載我回去。我冷淡地說:“你順路載我就無法順路載芸珠,有人來接我,你還是把芸珠送回去吧。”
他大概很詫異我對他的態度,目光溫柔而有些憂鬱地望著我,想伸手摸我的頭,但被我巧妙地閃開。他的手停留在空中幾秒,尬地收回,訕訕地說:“回去好好休息。”
芸珠也說了同樣的話,臉上重新掛回一如既往的迷人笑容。事實上飛機回國的5個小時中我們一句話也沒說,每當她想嘗試開口,我都會裝作很疲乏來避開。
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鍾斯宇和芸珠兩個確實是天生一對,在那種事情發生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面對我,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在出口看到麥莉,我撲過去抱住她。她捏著我的臉,捏得我的臉都變形了說:“出息點,別給我在這裡哭啊。”一邊說一邊拉過我的行李箱。
麥莉開車送我回家的路上,她說看到我完好無損地回來,說明蘇烈也沒那麼壞。她在機場出口目睹我對鍾斯宇和芸珠的態度,聰明如她,怎麼也不肯問我,只等我自己開口。我緩緩道來,提到那張鍾斯宇畫的素描,提到我們四個人的衝突、蘇烈的消失。
麥莉打斷我說:“我怎麼越聽越奇怪,很不對勁啊。”
“怎麼不對勁了?難道真是我的錯?鍾斯宇和芸珠之間確實存在問題,蘇烈沒說錯,是我錯了,我對鍾斯宇和芸珠表現冷漠,對他們有點失望,覺得自己沒臉見他們,畢竟這件事與我有關,我再笨也知道,蘇烈說的鐘斯宇心裡另有別人,指的是我,所以他才會綁架我去泰國。一張畫真的能說明嗎?”
“什麼畫不畫的,他們之間的問題,關你什麼事啊。我說奇怪,是奇怪你怎麼口口聲聲地提蘇烈。你不是喜歡你的鐘斯宇嗎?不是心心念念他很多年嗎?怎麼在我聽來,你對他的關心還不如對蘇烈的呢?還有啊,愛情確實是千變萬化的,這點我十分贊同蘇烈。你覺得你沒法面對你的鐘斯宇和周芸珠,其實吧,你是覺得他們在你心裡高高在上的愛情,原來並不是堅不可摧的。”麥莉開著車扭頭看我一眼,見我低著頭,繼續說道,“我再深度分析一下,你只是把自己對鍾斯宇的單相思昇華和寄託到他和周芸珠的愛情裡了,你覺得他們是愛情最好的代言人,神聖沒有雜質,就好像你對鍾斯宇的愛,也是不可改變的。可是,現在單相思變成韓劇四角戀,很狗血,也很精彩,別給我整什麼癌症和失憶就行。”
不愧是麥莉,我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不服氣也得服氣,把臉扭到車窗那邊,看著北京灰撲撲之中泛著點淡淡藍的天空,夏日裡這種藍也不可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