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的勸說讓父親不再那麼憤然。不知是不是不太習慣這樣和兒子的獨處,父親顯得有些不自在。不自在了一會兒問:“工作還順利嗎?”父親和謝敏之間,平常就是除了必要的事情外不會過深的交流。謝敏出國十年,回國了三次,每次也只待了一週左右,平時逢年過節外,他也很少打電話回家。反正平時打回家的電話,一般也就是:您身體還好吧?嗯,還好。你學習得怎樣?嗯,挺好的。有沒有什麼困難?沒有。這樣幾句話而已。反正家裡的事,謝惠會在郵件或sn上告訴他。而且謝敏覺得自己本身並不善辭令,必要的社交手段是合格,但是聊天什麼的,他恐怕很難擅長。父親想必也是如此。“挺好的。”謝敏回答道。沉默了一會兒,父親想到了什麼似的問:“剛才那個陪你過來的是誰?這麼晚了他還在你那裡?”謝敏想起那句“你爸爸怎麼辦?”胸口開始不適起來。他笑了笑說:“是我朋友,我在他家打擾。”父親有點疑惑,不太明白兒子口中的“朋友”是什麼意思。一般而言,龍巖人描述關係時,會說“親戚”“同事”“同學”“相熟的”“兄弟”“姐妹夥兒”等等,說起“朋友”的機會是極少的。這個詞在口語當中,似乎只用於難以歸類的人物。通常父母的理解就是“不三不四的人”。父親於是說:“就算是週末,也不要在人家家裡玩太晚了。畢竟是做老師的人了。”謝敏說:“知道了。”覺得父親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於是補充了一句,“他是正經人,也在一中教書的。”父親“哦”了一聲,說:“早說,那是同事嘛。朋友,我還以為是哪裡的朋友。”謝敏苦笑,同事這兩個字,他說著都覺得彆扭。因為是父親,所以他並不想用那種好像敷衍一樣的詞來形容他和他之間的關係。但是說句實話,他能對這樣的父親說出什麼樣的詞呢?或者,他該如何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呢?謝敏不笨,他可以完全理解容若對他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從前的謝敏並不是天真到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在那種思念的掩蓋下,讓他覺得倘若真的有兩情相悅的那麼一天,其他的問題也並不是問題。“你長這麼大了,也不要總是和要好的兄弟混在一起,也要多認識點女孩子,再說了,你現在這樣是可以,等到人家成家了以後,就不好再這樣打擾了。”父親對兒子說道。謝敏一怔。父親看著兒子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你自己想想,你要是有老婆了,家裡天天有個男的來待到半夜,你方不方便?”父親說完之後就看見兒子有些遲疑的表情。兒子遲疑了很久,終於問:“爸,要是我不結婚,你會怎麼辦?”父親睜大了眼睛,看了兒子很久很久,最後低聲問:“謝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和你媽離婚?”父親露出了謝敏從來沒見過的表情,那是混雜著很深的愧疚以及自責的表情。謝敏心裡一滯。“您想哪兒去了呢?爸。我就是隨口說說。我要是找不到物件……”謝敏說著說著,看見父親的眼神中帶著一些迷惑,他只好住了口。父親說:“這你不要急,緣分到了自然就到了。我也沒有催你。”緣分嗎?謝敏想起容若一個人站在路燈下笑著朝他揮手的樣子,想起他在南來的風中默默流淚的樣子,想起了他說出的那一句“這個遊戲,你還是一個人玩下去吧。”當時的他,到底是用什麼心情說出這句話的?他怎麼能用那句傷透了自己的話,騙了別人這麼多年?難道就是因為覺得有緣無份嗎?謝敏看著父親有些累了地閉上眼睛休息的樣子。父親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睜開來,說:“謝敏,你先回去睡覺吧。我在這裡等人來接就好了。”謝敏說:“不要緊,我不困。等送你去了病房,我再回去。” 直到夜裡兩點多,終於有人過來接父親去後山那兒的住院部了。謝敏問什麼事耽誤那麼久之後,那個護工支吾了半天,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那之後父親就被安置在神經科的一個三人間,值班的護士讓謝敏去護士站填了一些東西,簽了幾個名之後,就讓他等值班醫生過來。不久以後,值班醫生來了,向謝敏大致說了一下他父親的病情,解釋說假如是 tia的話,這種發作形式的tia比較少快速進展到腦卒中,暫時可以不用太擔心。但是凡事也有個萬一,誰也說不準,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還要仔細檢查。說不定是心臟或其他系統的問題也有可能。謝敏於是問今晚他可以留在病房陪父親嗎。那個值班醫生說病房的留陪是要申請的,他父親剛入院,來不及申請,況且並不是什麼太重的病,他可以先回去,明天再申請也不遲。原則上輕症病人是不鼓勵留陪的。悄悄回到父親病床時,父親已經睡著了。謝敏關掉父親病床前的那盞小燈,離開了病房。那個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醫院離家裡不遠,他只要走路走上十分鐘左右就能到了。摩托車放在父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