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志才輕笑一聲,反而表情怪異地問張煌道,“小張兄以為該用那活字拓印術來印製什麼呢?”
“當然是書……”說了半截,張煌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這才意識到,漢朝可不是學盛行的宋代,想來這個時代的天子,依舊還沿用著‘愚民’的教化方式,根本不會願意治下的百姓懂得太多的東西。
戲志才似乎也注意到了張煌的表情,讚許地讀頭,說道,“小張兄想必也想到了吧?若是聖賢經典廣印分發天下,雖有利於教化,卻亦有種種弊害。首先,皇權難以統御百姓……具體在下不好細說,小張兄仔細琢磨便知;其次,我儒家學子地位受到挑戰,唔,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儒家學子出身於世家的那一群學子的地位受到挑戰,各地方書院的地位亦岌岌可危……”
“咳咳!”荀彧表情古怪地故作咳嗽。
張煌望了一眼荀彧,心下頓時明白過來。想想也知,潁川書院之所以聚集那麼多的學子前來求學,難道真的全部是因為荀爽的名聲麼?從適才戲志才與徐福的話就不難猜到,學子們之所以聚攏此地,極大原因是因為只有書院才藏有豐富的書籍,可供他們觀閱。若是活字印刷術問世,並且印了大量的書籍出來,使得無數生活窘迫的寒門子弟也能夠輕易得到拓本,他們還會跋山涉水來書院學習麼?若是這些人不來,那書院的存在又還有什麼意義?
毫不誇張地說,若是活字印刷術真的問世,首先受到劇烈衝擊的應該是像潁川書院這種儒學正統書院,連帶著,像荀氏這種開設了書院的世家的勢力,亦會大受損失。想想也是,如今像郭嘉、戲志才這等世間妖孽之才,頭樂上可是樂著‘潁川書院學子’、‘荀氏門徒’這種種記號的,而一旦書籍賤到人手一本,那麼,潁川書院豈不是會損失許許多多像郭嘉、戲志才這樣的寒門子弟?要知道一個強大的世家,可不是隻憑本族子弟就能興旺起來,更多的需要門徒、門客等外姓人員。
而其次受到影響的,那才是皇權的統治力度。
想到這裡,張煌總算是明白墨儒為何沒有釋出活字印刷術了,因為他一旦釋出,儒家這個在當今學界獨樹一幟的龐然大物,恐怕第一個就要拿墨儒開刀。而墨儒作為儒家的外派雜學、附庸學派,又豈敢去損害儒家這顆他們所依附的大樹的利益?
'儒家也不是想象的那麼美好啊……
儘管可以理解儒家的做法,但張煌還是暗暗嘆了口氣。略有些疲倦地問道,“即便不廣印書籍,那麼稍微印一些發給書院裡的學子又何妨?”
因為不再是關乎整個儒家利益的事,或者說荀彧生怕戲志才口無遮攔地又爆料出什麼來,他搶先解釋道,“這是家叔的意思。一來,學子抄書,本來就是我孔儒傳統,先賢傳統豈可作廢?其二,學子在抄書時。遠比口誦書本要仔細許多。像奉孝、志才、元直,有過目不忘本事的他們,只要抄過一遍,甚至可以背誦全。至於其三嘛……只有經過自己雙手辛勞的東西。才會更好地去保管。不是麼?”
荀彧這番話說得張煌心悅臣服。回想後世那些學生們畢業時對待課本的做法,再比較歷史像‘鑿壁偷光’、‘懸樑刺股’等寒門子弟苦心研究學問的事蹟,張煌不得不承認荀彧的說法確實有道理。
“好了。天色不早了,諸位且在此歇息吧。……待用飯時間,彧到時會過來叫諸位。”
丟下一句話,荀彧拉著戲志才走了,可能是戲志才那一通毫不顧及儒學顏面的解釋,讓荀彧生生地感到後怕吧。
他們這一走,張煌這才注意到徐福已有好些工夫沒有插嘴說話,轉頭一瞧,卻見他正漫不經心地撫摸著擺在屋內央的桌子,神色複雜地思索著什麼。
“看得出來經常有人打掃。”張煌笑著說道。
徐福聞言一驚,下意識地轉過頭來,見張煌滿臉的捉狹笑容,他面上微微一紅,繼而長長嘆了口氣。
“你其實很尊敬荀慈明,對吧,大福?”
“荀師待我等如親子……可正因為如此,我實在無法接受荀師明哲保身的做法……”
張煌很能理解徐福的意思,天底下有哪家兒子從未幻想過父親是樂天立地的英雄呢?若是當初荀爽決定入朝為官,去做那一朝**當的一席素白,恐怕徐福會更加引以為傲,甚至於,跟隨侍候左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很可惜,荀爽在分析利害後,還是決定不入朝為官,任憑朝堂昏暗,在野伺機而動。或許這種對‘父親’的失望,才是徐福決定離開潁川書院的真正原因吧。
“首領,倘若我沒猜錯的話,志才兄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