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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趙前回頭衝馬盧氏大吼:“還愣著幹啥?快去喊先生療傷!”

馬二毛於趙家很重要,他是趙家大院資深的常年夥計,後來實在忙不開,趙家才僱了其他人。馬二毛算是郭佔元的頂頭上司,餵馬趕車出身的他當然喜歡牲口,郭佔元剛接替餵馬時他很不習慣,依舊半夜起來去馬廄。騾馬和牛不同,需要添草加料喂吃夜食。馬二毛以監工的身份自居,對郭佔元的粗心大意動輒訓斥。二毛子瞧不起郭佔元,他認為仰臉朝天的女人和低頭走路的男人都不是好啥好餅,而郭佔元就整天耷聳著腦袋。馬二毛說,挺大的老爺們淨低頭看腳,是能盤算的小人,肚裡沒幾根好腸子!

郭佔元叫人鄙夷是有道理的,他在南溝種菜不出兩年,就同楊四海女人打得火熱,勾搭成奸了。楊四海是癱子,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礙在呂氏的麵皮,兒子和童養媳都在裝糊塗。可是不想,楊呂氏居然懷孕生孩子了。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全老虎窩誰不知道楊四海是個廢人?大傢伙心裡頭明鏡似的,茶餘飯後議論紛紛,呵呵,老楊叫人給戴頂綠帽子了。訊息傳到趙家大院,趙金氏就要攆郭佔元,但是趙前不同意,畢竟郭佔元這五六年扛活不耍滑,他勸金氏說:“人家自個兒都不羞不臊,你們跟著慌啥?”這番話讓金氏瞠目結舌,趙金氏彷彿不認識男人,把他看了個反反覆覆。趙前又說:“咳,楊四海一家夠難的。菜就換個人種吧,明天叫郭佔元回來餵馬!”

馬二毛深得東家的信任,趙前信任他遠甚於自己的子女。趙家家大業大,騾馬成群車輛配套,卻並沒打算自行耕種。地畝全部出租,可每年總有到期尚未續租的土地,不想荒閒就得僱傭短工。種地的事情全由馬二毛來操辦。因此在旁人看來,二毛子的地位就類似於二東家,理所當然的就是給東家打頭的。對於財主來說,打頭的不只是領頭幹活的,他有權調配農事,主糧雜糧瓜菜種多種少,基本上是由他說的算。趙前對馬二毛不聞不問,該放手的全放手,春種秋收乃至短工用誰不用誰,只要稟報一聲就行。馬二毛不僅負責種地,連燒柴也管。秋天剛收完糧,二毛子吆喝僱工上山,把全年的燒柴打足拉回垛成垛,趙家大院耗費驚人,單是運柴碼垛也要忙上十天半個月。只有冬天,馬二毛才可能是安閒的,不過這傢伙會滿世界地撿糞。過了春分,他便將積攢一冬的糞肥送到地裡去。等到穀雨,滿山的山杏野梨含苞欲放之際,吆喝著短工耥地起壟,敲著甕聲點葫蘆播種。早晨雞叫下地,晚上掌燈吃飯,晌午飯叫人送到地頭吃,可真是披星戴月。莊稼活最累的是夏鋤,馬二毛親自操鋤下地,在前頭飛鋤斬草一溜煙地小跑,天剛放亮就動鋤,直幹到日上三竿子才歇手。莊稼苗長到半人多高時,夥計們都脫得光光的,只剩頂草帽,為的是節省衣裳。鋤草累人不說,莊稼的葉片邊緣好像小刀子一樣拉人,漢子們的胳膊紅腫著。蚊子還有看不見的昆蟲叮咬人,越是出汗越是有小蟲蟄臉,有人會腫得肥頭大耳嘴唇老厚老高。伏天的莊稼地密不透風,再加上火辣辣的毒日頭,要活活曬脫兩層皮。最忙的時候,連早飯都在地裡吃,趙家大院會僱個大師傅做飯送飯,一條扁擔,前邊挑著桶後面擔著筐,應時三遍送到地頭。趙家的伙食還是不錯的,高粱米水飯大煎餅、豆腐湯、煎鹹馬哈魚、煮鹹鴨蛋,有時東家開恩,每人分到一勺豬油,豬油摻在乾飯裡頭,油汪汪香噴噴的。活兒追得緊,累得要死,因為伙食好,每年總有人主動投奔趙家。

馬二毛常掛在嘴邊上的話是,人糊弄地一時,地糊弄人一年。他對趙家死心塌地,刻薄僱工佃戶慣了,他認準一個理兒,就是一個工的活計不能少於四垧地,所有僱工都恨得咬牙切齒。媳婦總勸他,說你又不是東家,鄉里鄉親的,得罪人幹啥?枕頭風吹得煩了,馬二毛一巴掌扇過去,罵女人:“要不咋都說你們老孃們兒都是小人呢?咱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不賣力氣還他媽的是人嗎?”自從被警察抄家,老婆勸男人別太死心眼兒了,虧還沒吃夠?打這以後,二毛子不再和娘們兒吹鬍子瞪眼,而是頭深深地埋下去抽菸。

趙家大院最熱鬧的時節是收租。天剛一上凍,地淨場光,租地戶就要將地租送到東家大院去。一時間,交租子的人云集老虎窩東街,成麻袋的糧食車拉牲口馱,人們背的背扛的扛,連趙家大院的後院還有牆外的衚衕都塞得滿滿的。往年收租時,唱鬥記帳的是二毛子和趙成運,而今年趙家專門請了記帳先生田鴻應,趙成運等人做了個下手。一般年景,趙前不直接出面收租,為的是有個迴旋餘地,可是趙東家深知收租記帳之重要,吩咐炒菜置酒。士為知己者死,趙前不懷疑二毛子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