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顏遠風終於伸出手臂,將母親嬌弱不堪的身體輕輕擁在懷裡。
母親似全身給抽去了力氣,捏住拳頭在顏遠風的胸膛無力砸了兩下,終於整個身子伏倒下去,在那寬闊的胸懷間哭泣。
顏遠風將她緊緊擁著,淚水滴落,正在母親髮際,眸中的憐惜與痛愛,已無可掩抑。
91。豆蔻篇:第十八章 歸雁無處覓故居(四)
入夜時分,陣陣哭嚎聲起,回雁關難民並起,扶兒攜女,牽了牛馬,拉了板車,匆匆從南門衝出,留了一路不捨家園和死去親人的悲泣。
我和母親換回女子裝束,用草灰塗了臉,打散了頭髮,相互扶持著,夾雜在眾人之中匆匆而出。顏遠風緊跟在我們身後一步之處,不敢稍離。
其他侍衛,大多裝作老人傷員,散在四周照應。
出關不過半里許,便聽前方有人喝道:“站住!”
透了迷濛月色,我依稀看出前方已多出一隊騎兵,將眾人路途攔截。而為首之人,竟是前往黑赫報訊冒牌使者杜勃!
關內一眾難民早被安氏軍隊殺得怕了,一見安氏騎兵服飾,立刻驚恐嘶叫,直欲往回奔去。
難民中又有人在叫道:“回去不得啊,北門也有人等著殺我們哪!”
立刻有大片人聲應喝:“是啊,退也是死,進也是死,大家向前衝啊!”
人在驚慌之中,最是無措,聽得有人說向前衝,那本來已在後退的難民立刻又向前湧去。
又有人在叫道:“我們親人都死得絕了,又怕什麼?了不得,大家一起死了好作伴!”
這些一旁起鬨的,自然是我們那些想趁勢逃出的侍衛了。他們深知此時眾難民初遭大難,心緒最是不穩,略攛掇兩句,果見一時悲聲四起,難民們也不顧前方有什麼刀鋒箭雨了,潮水般湧向那群騎兵。
那假扮杜勃的男子已在叫道:“本將乃是晉國公座下杜子瑞!晉國公一向有諭,絕不會濫殺無辜!你們既是平民,要撤離回雁關也是無妨,只是需得一個一個經我方士兵清查了,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方可離開!”
杜子瑞!
這名字,我卻曾聽過。
當日安亦辰闖宮夜救同黨,就曾提過,和他一起潛入皇宮的,還有他的好兄弟杜子瑞和他的堂兄安亦思。
果然,這事還是與安氏有關!
如果我猜得不錯,多半是安亦辰想報當年我欲殺他的一箭之仇,所以趁了君羽到回雁關,派人截殺了杜勃以及他的從人,另安排了杜子瑞前去,千方百計也要將我們引出黑赫,好和君羽一網打盡!
但他此時再和難民說什麼晉國公不濫殺無辜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了。回雁孤城裡堆成山的屍體和流成河的血泊,哪樣不在提醒著難民晉國公轄下是什麼樣的仁義之師!
有人已在叫了:“他們想一個一個把我們殺了!天哪,我那才三個月大的孩子啊,連肚子都給他們破開了!”
哭嚎一片,人如潮湧,直向騎兵攔就的銅牆鐵壁前衝擊而去。
我很擔心這些沒人性的安氏軍會發起狂來,再將眼前難民也手起刀落,殺個乾乾淨淨,那麼明年今日,可能就是我和母親的死忌了。當然,也有可能,我們會被送入安亦辰手中,從此受他百般折辱,再無出頭之日。
但居然杜子瑞居然沒有下令屠戮。他只是看著越來越洶湧的人潮,猶豫片刻下令道:“讓開一條小道!留意有沒有兩名絕色女子混雜其中!”
有人在旁輕問:“什麼樣的絕色女子?”
杜子瑞橫了那人一眼,道:“是一對容貌非常美麗,也非常貴氣的母女。但此時,應該混雜在這些難民之中吧?”
他略帶了幾分不確定,在形容腌臢遍身血汙的難民們身上掃過。
的確,別說是他,就是我們自己,也不曾料到我們竟被逼得淪落至此。我們目前的穿著打扮,比最下等的鄉婦還要難看許多,臉上的草灰堵塞住毛孔,掛了層石膏般難受。
難民終於沿著騎兵們讓出的小道向外湧去。
喬裝成鄉下老頭的顏遠風一聲不響搶過來,一手拉住母親,一手拉住我,悶了頭,雜在難民中迅速向前移動。那群騎兵足有四五百人,此時全下了馬,讓在兩側,一路點了火把仔細看著透過的難民;但有稍有些姿色的,必被騎兵拉到一邊,大聲叫嚷:“杜將軍,是這位嗎?”
杜子瑞想要去看時,又給發慌的難民擠住,半天才算擠到叫嚷地方來,未等分辨出給揪出來的是不是大燕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