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地喘氣兒,便一邊攪著溼嗒嗒的辮子問。
“嗯,多謝格格相救。”他啞聲道。
我打量他的長相,一時覺得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是否見過,便問,“你叫什麼名字?有什麼想不開的?”
“格格……”玉林插進來。
“怎麼?”我問,卻下意識捂住了嘴,漢語,我說的是漢語!玉林的眼睛已經頓成了銅鈴,這是……轉頭過去,我也罷了,可這個人不僅聽得懂,還用漢語回答我?
“格格無需驚訝,在下碰巧有幸學過漢文,也曾與漢人打過交道。倒是格格,如此年紀居然精通漢語,讓在下好生佩服。”他再說話,真是溫文爾雅,字圓腔正。
“閣下真的不是漢人?”第一次能用漢語對話,我激動得語無倫次,連比帶劃地刨根問底,一遍遍確定他的民族。
他好性子地一一作答,原來卻是鑲藍旗隨皇太極先來訪科爾沁的旗人,說到名字,便揀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下“金福”二字。
“金福?”我詫異,土也就不說了,“可這明明是漢人的名字。”
他微笑,神色謙淡,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咱們這會兒說的是漢人的話,我自然說漢人的名字。格格若想知道我原名,在下當坦誠相告。”
呵呵,沒想到他是個這麼有趣的人,我興致上來搖搖手道,“這掃興的事我們自是不必做了。不瞞你說,我不懂滿文,你真寫了我也不認識。不如我也說個漢人的名字,算是扯平。”
“恭敬不如從命。能得格格閨名,在下實是三生有幸。”金福笑著學漢人文縐縐道。
我接過他手上的樹枝,照著樣子在地上寫了大大的“黃笙生”三字,好久沒寫過自己的名字了,驟然看到,居然親切無比,連帶著手微微發顫。
“笙生,好風雅的名字。不知有何意指?”
這個,容我汗一汗,我爸叫黃笙,我媽叫趙生。兩活寶嫌取名麻煩,組合之後我便叫黃笙生,風雅是風雅,可總不成這樣說吧。想了想,記起射鵰英雄傳裡的黃藥師來,金大俠你真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詩,謂‘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笙’,因而取了其中兩字為名。”
“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笙……”他喃喃唸了遍,看樣子是準備記到心裡去,“絕好文采,倒是我的名字俗氣得很,讓黃姑娘見笑了。”
這句“黃姑娘”受用非常,反正我也不用告訴他那句詩本來是“碧海潮生按玉簫”,為了應急我稍事修改,當下笑嘻嘻道,“金公子此言差矣,這‘福’字不僅不俗,還可愛得緊。”
“哦?姑娘有何高見?”
“不知金公子有否去過江南?江浙一帶惠山的民間藝人常做一種泥人,便叫‘阿福’,有大小之分。阿福頭頂蓮花,胸垂命鎖,懷抱青獅,因馴服了一頭名叫‘年’的青饕而得人紀念,有富貴、長壽、避邪和少年登科之意。”我說罷,以手比其大小。
“多謝姑娘吉言,”他雙手抱拳,禮數周到,“在下若是有機會下江南,必定是要去看一看這‘阿福’了。”
“若你現在想看,其實也沒什麼難處。”忽有雄心萬丈,我以手挖河邊軟泥,和著樹下硬土,摻成泥團。學藝術這麼些年,這大阿福還真是小case,想當年模型室裡的那些大件玩意兒不知要複雜上多少倍。
轉眼間,憨厚的大阿福被擺到金福手上,團頭團腦,扁胖身材,肚兜上刻個極小的倒福,“怎麼樣?”
他捧在掌心,左看右看,呵呵笑個不停,倒是人面阿福相映紅,怎麼看兩人怎麼像。
“黃姑娘,這個可以留給我麼?”。
我在河邊淨手,聞言便答,“本就是為你做的自然留給你了。可惜缺些油彩,若是上了顏色便更好看。”
他道了聲多謝,起身去馬背上取下個方錦盒,小心翼翼裝了進去。這舉動自是頗投我意,好感便多給兩分,忽然想起還沒問他為何落水。
“不瞞姑娘,在下今天實是為緬懷先父而來。若干年前,先父曾帶我一馬共乘到西遼河邊,故地重遊,物是人已非,心下感慨,因而取酒與河水對飲,不想失足落水,幸得姑娘相救。”
不是自殺而是孝子,我汗顏。
能有個人說說漢話,實在叫我高興,頂著日頭一聊居然聊過了近兩時辰,直到他提起圍獵可能結束,再不回去得被人逮住,我方想起還有這一回事。於是忙忙地套上半溼的衣裳,與他辭別,還未行遠,身後忽傳來金福的歌聲,字字清俊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