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抿了口茶,強按下心底的微痛,勉力笑道:“那你的婚事也該有個結果了。”
半夏眸中噙著清愁搖了搖頭,怔怔愣了許久,直到一張如玉粉面漾著炫目的紅暈,眉眼間不自知的浮現出溫柔笑意,方才吁了口氣道:“只可惜婚事是婚事,心意是心意,你不知道罷,六百年前,六殿下在凡間娶了個凡人姑娘回來,封了側妃,那姑娘有了身孕,殿下時時注意,處處小心,可那姑娘的胎剛剛一個多月,便不知出了什麼差錯,母子俱亡了。”她唏噓不已,嘆道:“當時六殿下把那個姑娘照看的很好,誰都不能輕易去擾了她的清淨,這宮裡除了藥君時時進去請脈外,沒有旁的人見過她的模樣,可饒是照看的這樣好,還是死了,我聽司命說,六殿下後來找他看那凡人的運簿,才知道那凡人已經灰飛煙滅了,連輪迴都沒有了。從那以後,六殿下便將自己關在宮裡,一關就是五百年,畫了無數幅畫像掛在殿中。”
夜風穿過樹梢,越過庭前凌霜綻開的各色菊花,吹散了浮雲,嗚嗚咽咽的在窗下襲過,四下裡起了薄霧,朦朦朧朧的一片,只餘下高空中的一彎弦月光華依舊,灑下清寒的月影。落葵搖頭輕嘆道:“按說六殿下將她照看的如此好,怎麼會仍是那麼個結果。”
“天帝說,自天地初開,凡人一旦有了仙者的骨血,下場莫不是母子俱亡。”半夏壓低了聲音道。
“那澤蘭呢,澤蘭的生母不就是個凡人嗎。”落葵鬆開半夏的髮髻,取過玉梳細細蓖過她的烏髮,這一頭烏髮如墨色的錦緞,油光水滑。
半夏怔了一怔:“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聽天帝說了這麼一回。”
落葵低垂著眼簾不言不語,只閒閒撥弄著手中的茶盞,來掩飾心底的不安,旋即捉住半夏的手,強顏笑道:“我在鹿吳山見到子苓師兄了。”
半夏眸中通透,只是眉眼間清愁微涼:“我與子苓是乍見之歡,與空青才是久處不厭,你明白麼。”她羞紅了臉,低語道:“喜歡與愛是不同的。”抬手握住落葵的手,眸光如同粘膩的蛛絲落在她的眉眼間,猛然嘆道:“說起來,六殿下宮裡的凡人畫像,眉眼與你像極了。”
“是麼,”落葵臉色微變,掩飾的輕咳兩聲,原本因說起空青,臉上泛起的幾許殷紅慢慢褪去,神情如常冷然,只是聲音中有些倦怠,像是累極了,勉力笑道:“那姑娘叫什麼。”
“叫什麼,叫。”半夏恍若不知的沉凝片刻:“像是叫,蕪花。”她清冷的聲音像是一顆石子,投在了落葵原本便猶疑的心中,激起一圈圈漣漪。
落葵猛然發現,原來那夜空青口中呢喃不清的名字,竟是這樣一個刻骨銘心之人的,原來自己也會心痛的。她穩了穩心神,像是隨手翻了翻桌案上的書,盡是從凡間蒐羅來的女則女訓之類,她抽出一本,翻了翻,在書裡掉出一頁紙,竟是個男子的剪影,她在半空中一揚,笑道:“這是。”她細細端詳了片刻,嗤的一笑:“像是六殿下,可這眉眼又有幾分像子苓師兄。”
半夏臉頰登時紅透了,一把扯了過來,仔細抻好夾在書中,佯怒道:“淨胡說,這是照著凡間的戲摺子剪下來的。”
第二日晨起,天帝宣召了四殿下白蘇,六殿下空青,南方小帝姬茵陳上殿議事,而落葵身為南帝,自然不能用宣召二字,天帝極為客氣的用了個請字,可她心底惴惴不安,一來是從幻境中出來後,頭一回見空青,不知該以何種態度對他;二來此次茵陳私自混入軍中,害的空青差點殞落,這罪過不知天帝會如何清算;三來則是因著半夏,半夏顯然對空青有情有心,她不知該如何說如何做,才能不傷人傷己;四則是為了昨夜半夏的一番話,她抬手輕拂過自己的臉龐,莫非自己真的與那凡人姑娘長得極像,才引得空青莫名其妙的頻頻示好,這一閃而過的念頭勾起她心中最深處的不安與害怕,即便是當年成了孤女,要為南方殊死一搏之時,都未曾有過如此深的膽怯。
在殿中端坐,天帝倒是沒有動怒的模樣,始終神色如常,只問了問當日與九嬰族交戰的狀況。空青亦是神色如常的一一回話,只是隱去了他為救下茵陳受傷之事,更是將在幻境中發生的事一語帶過。
天帝微微頷首,絲毫沒有提及茵陳私自混入軍中之事,反倒衝著白蘇嚴厲道:“白蘇,空青領兵平叛,你跟著去作甚麼。”
白蘇登時跪下,苦著臉低聲道:“兒臣,兒臣對九嬰族的上古幻境傾慕已久,故而才混在軍中。”他低低俯身:“兒臣知罪。”
天帝沉吟起來,良久,他恨聲道:“你肆意妄為,險些害了帝君和帝姬的性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