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黃河南下奪淮,黃河大,淮河小,每到雨季,就河水暴漲,極易決口氾濫……如此看來,治理黃河,還真是一件避不開的事情。
“先生,咱聽人說,大都的皇帝佬兒失德,朝中奸佞當道,才天災人禍,連綿不絕,若是君王有道,上天庇佑,想必天下也會風調雨順吧?”朱重八凝視著滔滔滾滾的淮河,略帶思忖道。
張希孟不由得一震,便高聲道:“當真天心仁慈,又何必降禍百姓,應該降下雷劈,劈了大都的昏君才是!”
朱重八悚然一驚,不由得勒住了戰馬……張希孟繼續道:“史冊記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辛苦十三載,百川東流,黎民免去洪水之苦。卻不見上天出手,開山鑿河啊!”
朱重八吸了口氣,不由得用力點頭,的確如此。
“治水不易,先生就去問問賈魯吧!”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到了臨淮……這是個小鎮子,由於戰亂,人早就跑光了大半,剩下的住戶也十分稀少,八成的房舍都空著,正好讓費聚給接管了。
賈魯就被關在了一個瓦舍之中,還有八名張希孟招募的民夫,小心看管著。
張希孟詢問之後,就進來了。
令他意外的是賈魯沒有惶恐,甚至精神頭還好了一些,他仰著頭,只是淡淡道:“可是要送老夫上路了?”
張希孟沒接他的話,而是拱了拱手,“晚生在軍中僥倖收攏了一些老先生的手稿,其中關於治水的論述,頗為高明,這一次過來,是想請教。”
賈魯神色怪異,忍不住嘲笑道:“紅巾賊子,居然有人想要治水的法子。我還以為天下人都覺得治河勞民傷財,是天大的罪過呢!”
張希孟聲音低,朗誦道:“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張希孟唸了一首後人讚頌大運河的詩,感嘆道:“多少事情,都是替後人受苦,功在千秋!”
賈魯微微點頭,“你小小年紀,倒也有些見識,紅巾賊中,有你……”突然之間,他掙扎著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死死盯著張希孟。
“你,你知道鄭思肖是不是?陸放翁,文天祥,都是你告訴那些紅巾賊的是不是?”賈魯情緒激動,老臉漲得通紅,他一直覺得城裡有高人,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居然是個未成年的少年郎!
“你到底是誰?”
張希孟嘆了口氣,“告訴你也可以,我姓張,名希孟。”
“張希孟?”賈魯眉頭緊皺,喃喃道:“怎麼和雲莊先生的字一樣?他可是老夫的恩師啊!”
“雲莊先生是你的恩師?”
“當初在修史的時候,雲莊先生提點了許多,尤其是在詩詞一道,更是不吝賜教。奈何老夫才情全無,辜負了先生的一片好意。”
張希孟見賈魯不似作偽,也緩緩道:“我是雲莊先生的侄孫,家父當初以他老人家的字給我取名,本意是想讓我學他老人家,現在想來,卻是唐突了祖輩,都怪我爹荒唐,他這個人的確不成的。”張希孟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有點迂腐,又有點憨憨的中年書生身影,心裡頭很沉。
“哦?”
賈魯一驚,忙問道:“那,那令尊呢?他在濠州城中?”
張希孟搖頭,“不,他已經死在了韃子手裡!”
賈魯呆了片刻,重重躺在床板上,仰著頭,大口喘息,半晌才痛苦無奈道:“如此看來,大元朝該亡啊!”隨後賈魯又道:“我在家中還有一些手稿藏書,我寫一封信,你派人去我的家中取吧。給你了,也好過讓不懂事的人糟蹋了。”
張希孟點頭,他沒想到能這麼順利,還想說些什麼,可賈魯已經閉上眼睛。
“老夫侍奉元廷,罪孽深重,不論如何下場,都是理所當然,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張希孟還能說什麼,也只有起身,想去取紙筆,正在這時候,朱重八突然從外面進來,他看了眼賈魯,扭頭對張希孟道:“去找個好郎中來,務必要治好賈大人的病!”
張希孟一驚,剛剛不還說要獻給郭子興嗎?
朱重八笑了,“咱剛剛又想了想,要成就大事,不能沒有人才!哪怕這個人才有些不好的地方,也只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