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揪心的三年,一千多個眠食俱廢的日日夜夜。酷冷的寒風自北方彌天捲來,這種刺骨的寒冷,晏荷影自與趙長安一起分擔了。不能與他相擁,彼此溫暖,但能與他一同忍受那透骨的淒寒,也算是稍稍安慰了她那寂冷的心情。每當這樣想時,嚴寒中竟然也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不是在天涯,也沒有遠隔千山、相距萬水,而彷彿,此時此地,她就依偎在趙長安懷裡,在那呼嘯的、利刃般的寒風之中,一同忍受。
然則,那個日思夜想、魄掛魂牽的人兒究竟在哪裡呢?是在劍門濛濛的細雨中,還是在渭城淡淡的輕塵裡?是在巫山迷離的煙雲上,還是洞庭秋波無邊的落木下?還是……在那匝地無聲的清風中,寒梅枝邊的月色下?
四處追索,八方尋覓,聽秋風過林,望夜雨掃江,聲聲處處,迷迷茫茫,無不是愛郎眉間的悵惘、唇邊的笑意,於是,她對他層層疊疊的記憶中,便都充溢著他那恬淡的氣息了。
隆冬,最冷的黑夜,積雪厚逾三尺,鵝毛般的雪片,仍在紛紛揚揚地灑落,遮嚴了整個東京城。長生殿中的八個金絲鼎獸地爐,熾炭起青焰,兼之一重重厚實嚴密的帷幕隔絕了砭人刺骨的寒冷,殿中溫暖如小陽春。
但望著空蕩蕩的合歡床,尹梅意卻面青唇白,心猶如殿外的太液池,早結了硬邦邦的冰。這種從心底直透出來的寒冷,使得她心痛如割,不能呼吸。
“梅意,冷嗎?”忽然,靜寂如墓園的殿中,一個清朗的聲音問。
年兒?年兒的聲音!她大喜,急忙轉頭,見大殿正中端立一人:髮髻光潔,身上銀蘭鑲貂絲錦袍,在燭火下閃閃發光。這人攝人魂魄的眼睛正凝注自己,充滿了關切和憐愛。
她抖得更厲害了:“皇上……是你?”
望著她憔悴的臉頰、失神的眼睛和額角鬢邊星星點點觸目皆是的白髮,皇帝心疼了:“梅意,你……瘦了,也……老了!”尹梅意頹然坐倒:“皇上深夜駕臨,有事?”
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氣,令皇帝心中一陣劇痛:“梅意,求你了,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在乾清殿我睡不著,只要一看見年兒住過的東配殿,和他用過的那些傢什,我就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
尹梅意咬牙:“你還有臉提年兒?若不是你,他又怎會遠走他鄉,不敢回來?”對愛子的思念,對皇帝的怨懟,使她忘乎所以了。
“你看看,你看看外面的雪,還有,你聽聽那北風!今夜,不知又會有多少可憐的人凍死在街邊和溝壑裡!”她泫然欲泣,“年兒離京,來向我辭別的那天,身上就只穿了件紗袍,那種中看不中用,什麼事都不頂,沒風都會飄的紗袍!就那種衣裳,怎能抗得住這雪!這風!還有這冷!以他的脾性,有親不能投,有友不敢靠,我……”她潸然淚下,“可憐的孩子,今晚是大年三十,萬家團圓的除夕之夜,往年這個時候,他都會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陪我一塊兒閒話守歲。可今夜這個時候,也不曉得他正縮在哪個街角處餓得肚痛?蜷在哪家屋簷下凍得發抖?”
皇帝眼也紅了:“梅意,我早就詔告天下,赦免了年兒的欺君之罪,還允諾,只要他回來,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三年裡,我已發了十幾道聖旨,天底下無論是誰,只要向官府報告他切實的行蹤,或把他護送回來,一律賞金百萬兩,爵封一等侯。我……我這心裡的焦急,並不下於你呀!”
望著他那同樣瘦削的面頰,和頭上密密的白髮,她那些怨憤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她哆嗦,徹骨的寒冷,令她抑止不住地哆嗦,這時,一雙溫柔但強有力的手臂,將她輕輕攬進懷中。
她想推開,但無法抗拒那份溫暖,不由得將頭依偎在皇帝胸前:“嘉德,這些年來,你幹嗎老是逼他?逼他習武練劍,逼他穿白袍,著金冠?逼他遠赴西域,去殺那六個老人?逼他揚名立萬,一鳴驚人?逼著他風流倜儻,萬人豔羨,現在,又逼著他去當那個倒黴的皇太子?”
“唉!梅意,我這還不都是為他、你,還有我大宋好啊!天底下,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做皇太子?我大宋的錦繡江山,以後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況且,若讓趙長平做了皇帝,以他陰險狠毒的脾性,年兒還能活嗎?”
“可嘉德,你莫要忘了,他不過是個王子,哪有承繼大統的資格?”
皇帝不禁抱怨了:“事情弄成今天這樣,還不都得怪你?當初,你要是答應做我的皇后,以我朝的祖宗家法,立嫡不立長,你是皇后,年兒就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當仁不讓的皇太子,那又怎會有今天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