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著治我罪,”她悠著道:“兵事,人命大事,最不可怠慢。”
“……”何貴妃唯一能壓一壓她的就是位份,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連位份也不管用了,弄得何貴妃也無奈,“那你快說吧,本宮要怎麼做。”
想她當年在宮中驕橫跋扈,連皇后都不放在眼裡,其她妃嬪更是怕她;幾時淪落到如此境地?出一趟宮,歷一些事,這些低位妃嬪全都不怕她了。
何貴妃憤憤地想,自己變了,都不像堂堂何氏的嫡長女。這樣還怎麼當皇后?
所幸她已經不想當皇后了。
“我想的是反守為攻,背水一戰,破釜沉舟。”武明貞指了指輿圖:“木板釘在牆上,需要兩顆釘子,現在掉了一顆,木板就難以穩固。對西魏的戰事也是這樣,前朝在這裡設計高闕和西關兩個塞口,就是為了防止一城失守,全線潰散。結果沒想到,經過幾百年,西魏人學聰明瞭,這佈防反而鉗制了我們自己。要想破除當下困局,必須收復高闕塞,重新穩固東西據點。”
何貴妃大致懂了她計劃。換作旁人大概會嘲笑以少勝多是異想天開,然而她當初被武明貞從山匪手中救下,因此並不懷疑武明貞的想法和能力:“允了,你向陛下請戰,本宮幫你美言幾句,定讓你得償所願。”
武明貞失笑,輕輕搖了搖頭。
即便想打,眼下也不合時宜。己方傷兵太多,西魏人缺德,有時候故意不把晉兵砍死,砍成個重傷,因為照顧傷兵所耗費的物力,是收整屍體的三倍,已經給晉國軍需帶來了極大的負擔。
“我是在想輜重……”武明貞忽然靜了下來,燭火在她眸中跳動,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才道:“不知道我弟弟那邊怎麼樣了。”
懷慶侯世子是去徵陳留王的,長州那一帶都是陳留王的勢力範圍,所以朝廷在當地徵糧可難得很,比朔方這邊難多了。
當姐姐的雖然平時整他,又嫉妒他身為男孩可以拋頭露面,但也是最牽掛他的。她本想等皇帝回宮後,就向太后請願,去長州幫弟弟打仗,結果因為西魏戰事留在了這裡。
她平素冷淡而強勢,不愛開玩笑,雷厲風行,讓人很難親近,如今卻難得流露出幾分親情的悵惋。何貴妃輕掃她一眼,淡淡道:“世子是個聰明人,他總有辦法。”
不聰明,也不至於在後宮裡偽裝了大半年,都沒有被拆穿,也是一方人才。
這話其實有些安撫之意,從貴妃口中說出來很不常見。武明貞微感詫異,心頭卻是細微蔓延上了一些複雜心情,就像並不上頭的甘醴,品過之後卻覺得有點點愉悅和溫暖。
“你們說糧草,我忽然想起來,我們在酈家還留了幾千石粟谷啊!”謝令鳶拍案而起,面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喜色:“是時候讓酈家送過來了,我都想念酈依靈那個小丫頭了,我這就去傳信。”
她說完起身開溜,動作一氣呵成,留下何貴妃目瞪口呆,德妃就找藉口先走了?說好的姐妹情深有難一起當呢?這就要背信棄義了嗎?
何貴妃起身阻攔:“德妃,且慢。兵者,人命大事,最不可怠慢!你先乖乖聽武修儀講完。”
“無妨,既然是正事,德妃姐姐去吧。”武明貞誠懇道:“貴妃姐姐留下來聽著便好。”
何貴妃:“……”她憤憤想,什麼正事,我會不知道她的把戲?她分明是找藉口回去睡覺的!我才不留,我也要去找德妃睡覺!
…………………
謝令鳶從何貴妃手下開溜,才走出門,就聽到外面街上似乎又有些吵亂。她抬起頭,東甕城上方的夜空隱隱看得見火光,看來又陷入了激戰。
這注定是一個難眠之夜,蕭懷瑾一夜未歸,大概又去巡視城牆去了。
頭頂上空,海東青展翅的巨大陰翳,遮住了烏雲和半月。陰影中站著一個人,正抬頭望著天空,髮絲上落雪,睫毛上有霜,天際的紅光映出他一半的側顏,是酈清悟。
海東青的腳上綁了信,展翅飛向遠方。它現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不管林昭媛還是誰,反正都是它的主人,給它鏟屎,給它餵飯,欺負它蹂躪它,那它還反抗什麼。
酈清悟如今寫信,必然是同樣想到了糧草一事,謝令鳶和他一直有種奇怪的默契,一般來說做什麼事,不必說明白,對方就心下了然。
她仰頭看海東青消失的方向,城外那片火光越發明亮,可以想象戰事之激烈:“你說,朔方城能守得住嗎?我向陛下請求留在城裡……現在想來,真是沒底的。”
那時候她只想著不能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