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
想到今日初見愛妃們時的驚嚇,他竟然無語凝噎。
他安慰安定伯:“這不是迴光返照。朕就在你面前。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安定伯睜大眼睛看著他。
“朕先前化名柳不辭,離開長安,微服出巡。有賴伯爺招安, 才編入朔方左軍。如今西魏兵臨城下,愛卿又負重傷,朕不能再坐視。”他慷慨義憤道。
他說他化名柳不辭。
安定伯記得此人,甕城門九壯士,前些日子西魏假借攻城來掩護偷襲高闕塞一役,是他們抵死守住了城門。
……這一下安定伯又要厥過去了。天辣!他竟然讓皇帝去守城門?!啃著炊餅、喝著燒酒、穿著破棉襖、吹著西北風,守城門?
安定伯兩眼一翻,兩腿一蹬,撒手人寰。
……不行,天子陛下還在面前坐著,他怎麼能先走一步呢?得活過來!
安定伯兩眼一睜,渾身一緊,神魂附體。
……不行,他讓天子守國門,天子差點因此重傷身亡,他怎能不暴斃呢!
安定伯兩眼一翻,兩腿一蹬,又撒手人寰。
……不行,朔方城正被西魏人圍困,他怎麼能甩手走人呢?得活過來!
安定伯悲愴地躺在床上,眼睛睜睜閉閉,經歷了一番死去活來……
“臣有罪,不知陛下微服在此……”安定伯老淚縱橫。
蕭懷瑾打斷了他:“是朕想要見識邊關兵戎之事,伯爺何罪之有。所幸出宮時為防情況生變,朕帶了誥書,陸巖,安定伯起身不便,你念給他。”
安定伯謝過天子體恤,躺著聽陸巖讀誥令。陸巖讀畢,又給安定伯過目了一遍,復又收起來。安定伯將誥令在心中回味過,嘆道:“陛下心繫社稷,不惜親歷邊關,臣深感敬佩。臣以刺史之職,統領幷州軍府共五萬大軍,現將虎符恭呈陛下。”
其實他心裡不免忐忑,畢竟這是皇帝的想法,他沒聽到太后那邊有什麼動靜。太后垂簾了多年,不少大臣都形成了慣性,沒有聽到太后的表態,心中難免不安穩。他生怕這是天子一時的心血來潮,一旦城破,天子落入西魏人手裡,這可就是漢人的百年國恥了。
倘若他沒有重傷,他定會勸諫阻止皇帝;然今他躺在床上死去活來,蕭懷瑾要拿出聖旨來,他也沒什麼辦法了。不禁感慨著,這大概就是晉國的時運吧,天不假運,惶憂也是多餘。
他將周蠻叫進了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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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伯是高爵低配,從川蜀邊境調任北地後,便受封護烏丸中郎將,加幷州刺史,可調動幷州軍的五萬兵力,是晉國規模最大、兵力最盛的軍府。
而今他們移交到了皇帝的手裡,雖然蕭懷瑾盼望了很多年,這一刻卻前所未有地感到責任深重。他從周蠻手中接過漆黑的木匣,內裡裝著事關五萬兵員的虎符,只覺沉甸。
安定伯沒有將皇帝的身份告訴周蠻,只囑咐他道:“柳大將軍是陛下親封,他但若有吩咐,你務必服從,不可有異議。”
安定伯從未對周蠻下過如此嚴肅的命令,結合周蠻方才在門口隱約聽到的一些聖旨,他揣測大概柳不辭是長安來的高官,且在此地設了中央行臺,代表著朝廷行事。於是也不敢怠慢,諾諾應下。
退出安定伯修養的屋子,周蠻就殷勤地問柳不辭有何吩咐。蕭懷瑾不假思索道:“召集朔方左軍都尉等人,去軍衙府,商議城防事。”
周蠻領命火速去請人,蕭懷瑾則上馬,往軍衙府的方向行去,心中思忖著一會兒將貴妃、德妃她們接去軍衙府,那裡就作為行尚書檯辦公地。之前他養傷落腳的屋子,還是有點委屈她們了……
驀地,一副幾乎是刻意低調的面容,瞬間又清晰浮現於眼前。
他猛然勒住馬,神色在晚風中悵然若失。
白天城破在即,也顧不得那些久別重逢的悲喜,如今四下無人,夜色重歸寂寥,只聽得見馬蹄踏在積雪中的薄響,和風中夾帶的惆悵,他忽然覺得內心酸澀苦辣百般滋味,整個世界彷彿在他面前扭曲成了光怪陸離的倒影。
他那遲鈍的弦,終於被撥動了,在夜裡嗡鳴起來。
當初白婉儀在他眼前嚥氣,卻奇蹟般活在他面前;那他可不可以抱有期待,可不可以……也許,蕭懷琸當年並沒有被燒死,只不過是這些年杳無音信?
可一旦這樣想,便覺得夜裡風雪撲面,又冷又寂,黑暗的世界裡只剩了他自己——而他們都早已棄他而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