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座城郭鼎盛,是因為它層層疊疊有如重重山巒的硃紅樓閣,強韌海石壘就的城牆環繞在那些猶如濃墨重彩勾勒的華美樓閣之外,整座漂浮在海間的城郭,既像海霧織就的蜃景,又像夢境初醒時的幻覺。然而,現在它雖還穩穩漂浮在滄海之中,但其中的華美鼎盛卻蕩然無存。
街道上盡是燃燒傾頹的樓閣亭臺,森然的重重黑雲壓在城際,殘破不堪的屍體和鮮血鋪滿了原本潔白光潔的街面,風中的灰燼有如雪花一般飄舞在黑夜之中,鼎盛華美的城郭,頃刻間變成了慘然蕭瑟的人間煉獄。起初,在無窮無盡的天界鐵蹄的傾軋下,海市之中還能耳聞到被追逐屠殺的那些妖怪的慘呼和哭號聲,如今,卻連這些慘呼聲都已寂靜下來,只餘街道上掠過的慘然風聲,有如哀哭。
三天中,天界軍勢的鐵蹄密密圍繞在海市周邊,三天過後,海市已成一座死城,一座燃燒的巨大墳冢。三十萬雄兵齊聚海市,他們只為捉拿一個人,但三天過去,卻只落得死傷慘重的下場,心震膽寒的軍勢只得退守海市外,求請天庭增兵。於是短短三天內,原本的十萬鐵騎增到了二十萬,又漸漸增到三十萬,只等一聲令下,就即刻攻入海市內。然而,同伴的增多並沒有讓那些天界兵將覺得安定多少,守了三天,看著同伴越來越少,他們只覺得,如履薄冰。
“那個人,那個人……是怪物啊!那個墮入魔道的叛逆者,他已經瘋了!”
他們膽戰心驚的在私下如此傳聞著,儘管他們是天界軍中的精銳,從來無畏無懼,堅韌不屈,但那個披著金色大麾傲然佇立在焦黑城郭間的高大人影,還是成為了他們永遠的夢魘。
他們依然記得那個人龐大有如黑色海潮的力量如何在整個海市中重重蔓延,只一瞬間,那些踏上海市的先鋒,數以萬計的銀甲兵將還沒來得及發出慘號就被黑色的浪潮吞沒,在那龐大的浪潮褪去之後,街道上只餘頹然樹立的天界旌旗,無數慘然橫臥於地的刀兵劍戟,還有重重鋪滿整條街道的白骨。那個張狂不羈的男人大笑著踏過街道,那些森然骨骸在他的腳下盡化為風中飛灰,他的金麾如同巨翼在風中揚起,旋繞周身的力量帶著森森狂氣,金色的雙眸狂傲嗜血,有如率領千萬惡鬼從地獄深處爬出的羅剎。
“那個人,已經恐怕已經捨棄天道,墮了魔道!若不早日剷除,以後整片神州必將遭受浴血之災!”
然而,這些私下傳聞的言語卻讓他們更發暗自顫慄。墮入魔道,意味著那龐大得足以翻覆星辰的力量再也不會有任何束縛,沒有仁慈,只有殘忍,沒有悲憫,只有殺戮!
更危險的是,擁有如此力量的那個人從來就不將天界眾神放在眼中,甚至在天界眾人眼中至高至重的天帝旨意,也同樣被他視若草芥。為何只為捕縛一人,天庭竟願如此勞師動眾,竟願將天庭軍中三十萬精銳盡數遣到海市?那些執掌旗印的天將心中自然心知肚明,就是因為這種龐大而毫無束縛,桀驁又高傲的力量實在過於危險,甚至讓執掌無上天界的天帝也感到威脅!
三天內,山海震動,星辰失色,月光也盡被烏雲所蝕,然而海市被那個男人強大的力量所掌控,依然穩穩漂浮在滄海之中,即便精緻的亭臺樓閣已成廢墟,街道滿是焦黑屍骸,卻依然沒有任何沉落的跡象。那些在雲端守衛佈陣的天將也不由得心生怯意,他們真的不明白,想要使這位狂傲的上神臣服,究竟有多麼困難?三十萬天界精銳,足以踏平半個妖界,耗盡三日,卻依然攻不下一個小小的海市,那麼,到底怎樣才能戰勝他們面前這個強大得幾乎難以想像的對手?!
就算貴為天界軍中的傲然精銳,可他們卻十分清楚,想與這個人針鋒相對,兵戈相抗,不亞於以卵擊石。但詔令已下,他們只得咬牙堅守陣地,只冀望這位上神的力量有一天稍稍消耗減弱,天界的其他上神能夠將這位已墮魔道的神明重新封印,這樣,天界和塵世都將會重回安寧,而他們,也終能完成自己的職責……
“大人,天界的鷹犬安靜下來了。”
黯淡的垂死月光自烏雲的縫隙間灑落在蕭瑟的街道上,一片樓閣殘垣的廢墟陰影之下,一個黑衣影衛出現在陰影中,半跪在佇立在焦黑石臺前的高大男人身後道。他的身後,是數十個身著黑衣的影衛,皆都靜靜跟隨在主人身後,有如影子般忠誠堅韌。
“企圖佈陣圍困,轉攻為守麼……愚蠢,已經守了三天,倒還真是死纏爛打啊。”男人的唇角在被烏雲遮蔽的黯淡月色下微微揚起,金眸眯起,彷彿想起了什麼,眉關緩緩緊蹙起來。
“……那小鬼,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