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看,原來有一綠色風箏掉落在樹梢,並不顯眼。席慕青那隻白貓頭圓圓的,很呆很萌,它的後腿被風箏垂下的細線纏住,在樹杈上動彈不得,越掙扎,線扎得越緊,便笑道:“圈圈是這貓的名字吧?貓聽得懂你的話嗎?應該先把貓腿上的線……”
宋驍飛的話還沒說完,席慕青愛貓心切,見他臉掛笑容,以為他幸災樂禍,沒好氣地說:“圈圈跟了我六年,當然能聽懂人話,不像某些人。”
宋驍飛知道她誤會了,沒有說話,掏出一把五寸長的小軍刀,這刀吹毛即斷,是馮國璋到德國陸軍士官學校考察時帶回來的,送給宋驍飛,他很喜歡,隨身攜帶。
席慕青看宋驍飛掏出刀子,以為他為剛才的話生氣,要行兇,道:“你想幹什麼?這裡可是法租界,我一叫巡捕馬上就到。”
宋驍飛輕身一躍,抽刀劃斷了風箏的線,把白貓抱了下來,正準備將它腿上的細線處理掉,那貓鼻子靈敏,能聞出生人的味道,又“喵喵”亂叫,宋驍飛只好將之交給席慕青處理,道:“大小姐,這下你知道我拿刀子幹什麼了吧。”
席慕青接過貓,看到腿上的細線,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宋驍飛,臉紅了。她低頭看白貓腿都紅腫了,亂線嵌入貓爪的肉墊中,十分心疼,趕忙找到線頭,輕柔地把線理順扔掉。宋驍飛看她像心疼親人一樣撫摸著小貓,覺得她對待動物尚且如此,肯定是有愛心之人,搭訕道:“我小時候也養過一隻黃貓,十歲就死了。你的貓六歲了,相當於人三四十歲,還喜歡亂跑呢。”
席慕青一聽宋驍飛也養貓,頓感親切,說:“是呀,這貓也算大人了,還是很調皮呀,喜歡亂跑,家裡的沙發,椅子上全是它的抓痕。對了,剛才還沒感謝你呢。”
宋驍飛說不用客氣,轉身準備回酒店睡覺,席慕青叫住了他,自我介紹叫席慕青,家就在羅菲亞大酒店附近,她笑道:“歡迎你有空去我家作客”。
席慕青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宋驍飛心想,這女孩子約自己到她家裡作客,是出於禮貌客套呢,還是打算交個朋友?他覺得自己只是上海一匆匆過客,此時並沒把席慕青的話放在心上。
下午,宋驍飛和盛宣懷剛走出羅菲亞酒店,上海道邵友濂身穿雲雁官服在大門外等候,他已經備好一輛洋馬車,宋驍飛問盛宣懷席府離這酒店有多遠,盛宣懷說:“不到一里地”。
宋驍飛道:“那我們走過去吧。”
邵友濂堅持陪同,於是三人一起到了席府,盛宣懷給門房宋驍飛的拜帖和一兩碎銀,讓他進去稟報。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門房回來稟報:“我們家老爺身子不舒服,請三位改天再來。”
邵友濂見席正甫竟然敢不見宋驍飛,呵斥門房道:“提督大人的拜帖你可送到?”
門房說,拜帖老爺已經收了。邵友濂氣得鬍子都快翹起,大怒道:“你家老爺什麼意思?改天是哪一天?我們大人千里迢迢從天津趕來拜會,你家老爺竟敢讓大人吃閉門羹,真是豈有此理!”
盛宣懷對宋驍飛說:“大人不要見怪,席正甫這個人,喜歡在商言商。”
宋驍飛心想席正甫可能在試探自己的誠意,便笑著對席家的門房說:“看來我得在上海多住幾日,你去稟告你們家老爺,我明日再來拜訪。”
回到酒店,宋驍飛想起上一次在上海陪容蓉在江邊看落日的情景,心情蕪雜,如今,容蓉在天津辦的《強國報》,因大饑荒的報道一炮打響,加上宋驍飛邀請嚴復、李提摩太等思想開放的朋友當主筆,經常給一些官方內幕訊息,幾年下來,影響力跟上海的《申報》齊名,號稱“南申北強”。只是兩人的感情還是原地踏步,一涉及到現實婚姻,就不是兩個人的事,容蓉還是有些猶豫。宋驍飛披了一件外套,到江邊去吹吹風。
一輪紅彤彤的落日,在黃浦江上緩緩下沉,當年的江水清澈,不像現在時不時從上游飄來幾頭死豬。江水連天,倒映幾片嫣紅的雲彩,江面上帆船點點,運送南來北往的貨物,穿著短袖馬褂、光著膀子的工人們在碼頭搬運貨物,西裝革履的“假洋鬼子”拖著辮子在一旁頤指氣使地指揮,顯出大上海的繁榮和貧富差距。宋驍飛知道,這裡既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窮人的地獄!
法租界靠近黃浦江邊,宋驍飛沿著江邊散步,不知不覺走到了洋涇浜聖若瑟堂,這座教堂建築風格為仿哥特式,四五丈高的尖形拱門高高聳起,直指蒼穹,教堂裡傳來了一陣悅耳的大合唱,是“榮耀歸於天父”的讚歌:
他愛憐普世
為救我們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