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櫚樹林的邊緣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拂過。簇葉搖曳抖動起來。在羅傑上方約六十英尺的地方,一串象橄欖球大小的、纖維質地的棕櫚果,從葉梗上松落下來。
它們接二連三地掉在他的周圍,敲打著地面,可沒砸到他。羅傑沒想要躲,他看看棕櫚果,又看看亨利,再看看棕櫚果。
棕櫚樹長在一塊高起的灘地上;世代相生的棕櫚樹已把原先是鋪在另一塊海岸邊的沙灘上的石子變得鬆動了。
羅傑彎腰撿起一塊石子,瞄了瞄,朝亨利扔去——可沒扔中。
石子——荒唐歲月的象徵——掉進水裡。羅傑收集了一把石子,又開始扔起來。可亨利四周有一個直徑約六碼的範圍,羅傑不敢往裡扔石子。
在這兒,舊生活的禁忌雖然無形無影,卻仍強有力。席地而坐的孩子的四周,有著父母、學校、警察和法律的保護。羅傑的手臂受到文明的約束,雖然他對這文明一無所知並且已經毀滅了。
水中撲通撲通的聲音把亨利嚇了一跳。他不再去弄那些無聲的透明小生物了,卻象個調節者似的用棒指著逐漸擴散的漣漪的中心。
石子忽左忽右的落在他的身邊,亨利隨著聲音左轉右轉,可總來不及看到空中的石子。最後終於有一塊被他看到了,亨利笑了起來,尋找跟他尋開心的朋友。然而羅傑忽地又躲到了棕櫚樹身後,他斜靠在樹身上,喘著粗氣,眼睛一眨一眨。隨後亨利對石子失去了興趣,就漫步走開了。
“羅傑。”傑克站在與他約十碼遠的一棵樹下。羅傑睜大眼睛看到他時,一團比傑克黝黑的面板更黑的陰影從他身上緩緩地移過去;並沒有引起傑克的注意。他迫不及待,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正向羅傑打招呼,於是羅傑朝他走去。
有一個水潭在小河的一頭。其實不過是沙子把水擋回而形成的一個小小的水池,裡面長滿雪白的睡蓮和針樣的蘆葦。
薩姆和埃裡克在那兒等著,還有比爾。
傑克避著陽光,跪在池邊,兩張攤開的大葉子攤在手裡。
一張葉子上盛著白泥,另一張裝著紅土。葉子旁邊還放著一根從火堆裡取來的木炭棒。
傑克一邊拌泥一邊對羅傑說:“野豬聞不到我。但我想它們是看見了我,看到了樹下肉色的東西。”
他把粘土抹在臉上。“我要有點綠的該多好!”傑克抬起頭半邊已被塗好的面孔朝著羅傑,以示回答羅傑帶疑問的目光。
“為了打獵。象在戰爭中那樣。你曉得——塗得使人眼花繚亂。儘量裝扮成讓人看上去認不出是什麼模樣——”傑克焦急地訴說著,連身體都在扭動。
“——就象樹幹上的蠹蟲。”羅傑點點頭用來表達他已經懂了。
雙胞胎朝傑克走來,開始膽怯地抱怨起什麼事情。
傑克揮手讓他們靠邊。“閉嘴。”
他拿木炭棒往帶紅的白的泥巴的臉中塗擦。
“不。你們倆跟我去。”傑克窺視著自己的倒影,並不滿意。
他彎下身子,把微溫的池水捧在雙手裡,洗去臉上的泥塊。雀斑和淡茶色的眉毛又顯了出來。
羅傑勉強地微笑著說:“你看上去真象大花臉。”
傑克再次打扮起來。一邊的臉頰和眼窩被他塗成白色,隨後又把另一邊塗成紅色,再從右耳往左下巴塗上一道黑炭色。
他再低頭從清澈的池水裡看看自己的倒影,可是他撥出的氣息弄皺了鏡子般平靜的池水。
“薩姆埃裡克。給我拿個椰子。要空的。”他跪著把一果殼水捧起。
一塊圓圓的太陽光斑映到他臉上,一團亮光也在水中出現了,傑克驚愕地看到,裡面不再是他本人,而是一個可怕的陌生人。
他把水一潑,跳將起來,興奮地狂笑著。
在池塘邊上,他那結實的身體頂著一個假面具,既使大家注目,又使大家畏懼。
他開始跳起舞來,他那笑聲變成了一種嗜血的狼嚎。
他向比爾蹦跳過去,一個獨立的形象出現了,那就是戴著假面具的他,傑克在面具後面躲著,擺脫了羞恥感和自卑感。
有著紅白黑三種顏色的面孔在空中晃動,迅速地撲向比爾。比爾驚跳起來,一邊笑著;接著他突然默不作聲地倒了下去,又慌不擇路地穿過矮灌木叢逃走了。
傑克向雙胞胎刷地衝去。
“其餘的排成一行。快!”
“可是——”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