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你就打算一輩子這樣兒嗎?”
羅強:“你這輩子第一天認識老子嗎?”
車子停在後海派出所衚衕口,隱蔽在幾棵老槐樹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流掉的都是深深的煎熬。
兩個人一前一後,都看著窗外,都不說話,手指不停抖落的菸灰暴露著凌亂飄散的情緒。
做這麼大一個案子,邵鈞不是沒掙扎過,不是沒想過。對於陷入這個局的所有人,這就是一個無法逃開的劫。程宇一身正氣,嫉惡如仇,殘廢的一條手臂和所遭遇的一次次劫難,就是這人為感情付出的終生的代價。就衝這一點,邵鈞佩服程宇,甚至難得對一個人生出某種惺惺相惜的情緒,都是爺們兒,都是為了自個兒心裡那個人。
羅戰這麼愛程宇,為了救程宇他可以送掉全部財產,寧可不要自己的命,為了這些年最讓他在乎的小程警官,為了大雜院裡他一路孝敬過來的大媽大爺、大叔大嬸,他這一回必然要肝腦塗地,義不容辭。
而羅強呢?羅強就是上輩子欠了這個弟弟的債,這輩子來還債,一次一次地為羅小三兒捐掉老命,吃苦受罪。哪天羅強即便是真為羅戰死了,羅戰或許都不一定知道,他哥哥究竟怎麼死的,究竟為誰死的,這輩子都為誰活著?
邵鈞呢?邵鈞就是為羅強。
三爺爺平日裡多傲氣、高貴的一個人兒,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他在乎過誰,怕過誰?啥時候跟牢裡的犯人蛇鼠一窩瞎混過?隊裡曾經有不止一個犯人想花錢賄賂他,買減刑的有,買工分的有,買保外就醫的也有,邵鈞沾過那些?稀罕錢?就為了羅強,他快要不認識他自己,這輩子就跟羅老二毀在一處,倆人一起燒成灰兒,化成煙……
羅戰那邊剛在電話裡跟譚五爺談了一輪,程宇在電話裡艱難地吐血。
躲在暗處的人,眼瞧著羅戰開著那輛吉普車回來。羅戰停下車,趴在方向盤上,嗷嗷地放聲嚎哭了好一陣,哭得肝腸寸斷。
羅戰從車裡出來時,讓人快要認不出來,臉瘦了一圈兒,鬍子沒刮,眼睛腫成兩隻開口的大石榴。
羅強隔著玻璃冷眼看著,低聲罵道:“沒出息的小王八蛋……”
邵鈞遠遠地望著羅小三兒,問羅強:“哪天我要是出了事兒,被人劫了,你不難受?你不哭?”
羅強哼道:“誰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宰了誰,哭管個屁用?”
邵鈞賭氣道:“羅戰是哭他家那口子呢,程警官出事他能不心疼?他隨便哭別人嗎?……我就覺著羅戰挺爺們兒的。”
待到羅戰再一次從派出所小院裡大步飛奔出來,兩隻大紅石榴放著光,兩手激動得發抖,手裡還抱著裝贖金的密碼箱。
羅強一眼瞧見,立刻吩咐邵鈞:“公安確定地方了,瞧那遮遮蠍蠍的樣兒,跟上那臭小子。”
那天,公安局專案組的刑偵專家,依靠羅戰提供的程宇的口訊,用儀器分析剝離出程宇留給他們的一系列暗示。手機訊息裡留下某條大街極有特色和標誌性的噪音,某一棟樓歌舞廳的擾民聲,施工隊的裝修聲,炸醬麵館跑堂的吆喝聲,程宇甚至一邊吐著血,一邊用咳嗽聲吐露出一連串摩斯密碼暗號,精確到某個樓層……
車子緩緩滑出樹蔭的遮蔽,悄悄跟住羅戰的車。
羅強從行李包取出一把鋒利的改錐,一把厚重的機械鉗。
他瞥見自己腳上穿的敞口布鞋,皺眉道:“老子忘了讓你帶雙鞋。”
這人平時只穿布鞋,就沒替換的鞋子,而且穿鞋喜歡趿拉著,鞋子永遠都買大一號。
邵鈞在駕駛位上彎下腰,解下一隻大厚皮靴,頭也不回地扔到後面,再解下一隻,都扔給羅強:“我鞋結實,硬頭的,你穿我的。”
羅戰把車停在鳥巢東路一棟二十多層高的公寓樓下,提著錢箱急匆匆奔進樓。街上行人密織如梭,沒人注意到發生在隱秘處的罪惡,以及即將上演的生死一線的驚心動魄。
羅強臉色驀地沉下去,穩穩地拎起工具箱,正要閃身追上,被前座的人一把揪住領口!
邵鈞薅著他的領口,十指幾乎鉗著他的脖子,眼底發紅,像是突然就後悔了,不願意放人。
羅強眉眼間看不出一絲情緒,攥住邵鈞的手,一下、一下地掰開手指。
邵鈞啞聲問:“你去這一趟,還能回來嗎?”
羅強說:“老子知道你在這兒等,當然回來,老子又不會跑了。”
邵鈞聲音發抖:“你知道你今天要是有個好歹,折在裡邊兒,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