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姐姐說到了他,原本已微現茫然的眼兒更見波光,雖說人還在馬上,但姜絮顯已陷入了回憶之中。
──已經到了晚上,眾人各自立起了營帳,準備在這兒過一晚上,明天就回莊裡。
眾人手腳都快,加上早從出擊時便是曉伏夜行,立營這等小事根本已是熟習而流,只是這回的氣氛卻完全不一樣,在出莊時眾人精神抖擻,個個意氣昂揚,連行軍當中都忍不住興奮地私相細語,全靠三大供奉和元松等人嚴律規矩,才能保持勉強的安靜,不致於被天門發覺行蹤。
但回師的時候卻完全不同了,一來連番激戰之後,便是湘園山莊實力之強,死傷也是難免,便是全身而退之人,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嘆;二來這一戰天門雖滅,但卻逃了陰京常和楊逖兩人,楊逖不過承父之蔭的花花公子,還沒什麼,那陰京常可是威名在外的幻影邪尊,便原不知其能為的初生之犢,在眼見他譭棄南天劍,迅雷不及掩耳地造成湘園山莊百多高手死傷沉籍的威勢,也不由不心生懍然;尤其那伏在林中的高手,光一招便斃了“千手佛”方觀青這等高手,可見這班天門餘孽中,絕不只陰京常一人厲害而已,想到這危險已極的漏網之魚,那教人不擔心?
更糟榚的是後頭緊追不捨的結果,首先是在疊雲塔處受到機關暗算,又死了人,然後是在闖疊雲塔時遭受的機關,雖說因著人人小心謹慎,未有喪命,但負傷之人也是不少,然後又發現在眾人小心翼翼闖關的當兒,陰京常早帶著楊逖揚長而去,那種心理上的打擊才真教人洩氣,偏偏眾人深追近百里,卻是連陰京常的一點點痕跡都找不到,付出的死傷根本是毫不值得!
給這樣連番打擊下來,便是意志再堅定的人也難免意氣消沉,何況連湘園山莊高手當中最為高明厲害的三大供奉,梁虹琦和駱飛鷹都在陰京常手下負傷,至今沈痾難起,尚光弘更是自當日追擊擄去柳凝霜的陰京常,途中遇神秘高手伏襲之時,所負的傷勢直至今日仍未痊可,反而日甚一日,餘人自知武功尚不及三人,卻親眼見到敵人實力如此堅強,氣氛那裡還哄抬得起來?
坐在河岸旁邊,茫然地望向小河對岸,雖聽著身後數里之地眾人立營搭寨的聲響,卻聽不著多少人語,光那聲響都似如此無力,鄭平亞聽若未聞,只是呆呆地望著對岸。好不容易擊潰天門,該當意氣風發的他卻是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陰京常既逃離法網,天門再興只是指顧間事;更令他心情頹喪的是,當日天山派一戰當中,他明明已證明自己武功遠勝趙平予,為何這次道旁偶遇,和趙平予硬拚三招的結果,卻是鬥了個平分秋色!雖說自己千里追敵,又連遭心理上的打擊,實力發揮不到極致,但趙平予的進步也未免太快了吧?難不成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費?
“莊…莊主…”
一個清雅嬌柔的聲音,怯生生地自身後響了起來,也不知喚了多久,才讓神遊物外的鄭平亞驚醒,背後那人見鄭平亞如夢初醒的渾身一震,顯然已經回神了,這才敢接著說話,語音放的極輕,生怕惹怒了他,“姜絮辦事不力,特來請罪…還請…還請莊主責罰…”
“沒什麼,你不要自責,這次…這次不是你的錯…”
吐出口的聲音如此蕭索,毫無生氣,連鄭平亞自己都嚇了一跳。其實若照鄭平亞原先的性子,光姜絮等人沒有攔得那伏在林中的神秘高手,便不嚴加責罰,也要好好地大發雷霆一頓;但自己既也讓陰京常逃了,回過頭來又沒能擊敗趙平予,鄭平亞心中的失落已到了極點,甚至無力去怪責旁人,“先回去吧!別再說這事了。”
“可…可是…”
聽姜絮還在那兒囁嚅著沒有退下,鄭平亞頗有些不耐,若非“平山雙燕”也是江湖中有名高手,連在人才濟濟的湘園山莊門下也還能嶄露頭角,換了旁人他早出聲喝斥了。他轉過頭來,卻見姜絮正跪在他身後尺許之地,嬌柔婉怯地全不像江湖俠女,反似做錯了事的小姑娘,只待主人責罰才能安心,那模樣兒令人不由憐意大生,鄭平亞心中原充塞著無力感,此刻更生不起氣來。
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姜絮瑟縮的香肩,鄭平亞只覺鼻頭處一股幽香傳來,再看姜絮衣衫精潔,泛著些許女體香氣,不似長程趕路後的風塵僕僕,顯是立下營寨,都已經沐浴了,多半已準備好上床就寢之後,心中那自責與不安仍驅使著姜絮無法入眠,這才趁著眾人皆睡的時候,前來向自己請罪,這念頭使得鄭平亞不由得藉著營地那兒傳來的微光,仔細審視著跪在眼前的姜絮。
原本姜絮擅於近身搏戰之名,早已不逕而走,身段嬌小玲瓏,並不引人注目,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