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裡的酒客們在“嗡嗡”地低議著。
還是雲紫鶯乖巧,心性兒靈動,眼見丈夫吃了啞巴虧,僵立下去實在難堪,伸手拉著胡華君的衣袖,嗔怪道:
“喝這點兒酒,就醉了。”
說著便勁一扯。
胡華君心頭叫聲慚愧,順勢坐了回去。
他看了那酒壺一眼,一時間倒不敢去酌酒。他心頭明白,那不露面的人仍在盯著他的酒壺。
說起來黴氣,自己花錢買的酒,就擺在面前,竟又不像是自己的一般。
刁掂花看在眼裡,他比誰都明白,心知此事僵下去怕要揭穿。那胡華君哪是他能勝取的。這半路殺出的閒人又正坐在他對面桌前,這當兒正用眼覷著他,那眼兒細細的,隱著精芒,好似一隻肥肥的貓兒在看瘦老鼠。
習惦花心想還是走為上。
面對刁掂花坐著的那個漢子身材碩健,四十多歲,一張面肌豐富的臉,疏疏的鬍鬚,一對單鳳眼常常微眯著,閒逸而隨和。他盯著刁掂花,一邊啜著酒,好象這刁掂花是他的下酒菜一般。
“淵亭兄,說不管閒事的,這又管了。”這管閒事的叫嶽淵亭,在側位說話的是他的好友竹斑雨。竹斑雨比他矮半個頭,微瘦,一副精明像,也四十來歲,只是顏下無須。
“管閒事者常惹事,我這一下子惹了好幾個人。那位想喝酒的人叫什麼來著?”
“胡華君。是個江湖上叫得響萬兒的人物。他不知究裡,未必領你這個情。他覺得有人在他漂亮夫人面前掃他的臉哩。”竹斑雨綽號千耳千眼,江湖上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唉,救人之急,還得顧及如此多的世俗小節……斑雨兄,那位下毒的人想溜呢。”
“隨他去吧,這般小人不必招惹。寧惹君子,莫招小人啦。”
刁掂花已經起身,和古不思一起走過嶽淵亭身邊。
嶽淵亭右腳往過道上緩緩一伸,分明是去勾刁掂花的腳。
刁掂花留神著嶽淵亭,心中冷冷一笑,這可是你自己送上來的。急提右腿,灌滿勁力往嶽淵亭伸來的腳踝上一踹。這一踹少說也有二百來斤力量,一腳一去,嶽淵亭的腳踝骨當場就要裂碎。他心中正得意,哪知嶽淵亭的腳已然收回,又一抬,一磕,巧巧兒在他拿樁的左腿彎上一擊。他左腿彎一軟,右腳又狠命踏空,身子控不住往地下一挫。
嶽淵亭好整以暇,伸手扶住他的胸,一副客氣禮貌的樣子,笑著道:
“年輕人,走路當心些。”
這刁掂花二十多歲,手段本來不差,卻這麼眼睜睜被人制住。那隻大手穩穩實實印在他心窩上,他怎敢亂動。瘦臉上肌肉顫了幾顫,強強一笑。輕聲問道:
“那個胡華君,是你朋友麼?”
“不是”。
“那你何必管這些閒事。”
“有本事大可叫著名頭去找他。暗算下毒小人之舉,惹人討厭。”
“我要強過他,還用得著做小人麼?”刁掂花竟諂笑著認了自己是小人。
這也許是個道理。
天下小人恐怕都是這個道理。
這一說竟使嶽淵亭哭笑不得,嘆口氣道:
“只怕你是小人心性,生就了的。”
“爺,我是小人胚子。你看有人看著我們呢。”刁掂花又厚著臉一笑。
嶽淵亭無可奈何地一灑,手一鬆,又往他背上一送,刁掂花身不由已地往樓梯口飄去。
古不思見勢不妙,急跟而上。
刁掂花下樓前不忘對嶽淵亭諂媚一笑,可他心中已經惡毒毒記住了嶽淵亭這張臉。
“唉,你倒底還是俠義心性,去招惹小人了。你還對我說,你中隱於市呢。”竹斑雨搖搖頭,右手摸著沒有鬍子的下巴。
“嘿嘿”,嶽淵亭隨隨和和地笑笑,“大隱於朝。我沒本事做官。不過做了官而要隱,絕不是好官。小隱於野呢?山野農田之中,又太寂寞。選了箇中隱於市。可這裡面又太多的汙濁,怎能隱啊!”說著臉上肅然。
“又感嘆了。我們還是走吧,去你家對奕三局如何?你可得用好茶待我。”
“哈哈,竟有這樣的客人,涎著臉騙我的好茶喝。”說著起身。
竹斑雨叫來店夥計,付了賬,隨嶽淵亭向樓梯口走去。
他們瀟灑而行,卻要經過胡華君的桌子。胡華君心中已認定和他作對的人是嶽淵亭了,胸中忿氣難平。既然你不敢明著來,那我也只好暗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