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沒有遠去,反而更接近她。
心裡已經暗暗惱火今晚一場鬧劇令她出醜的鳳嫦娥失了平日耐性,忍不住使性子,坐起身掀開床前紗簾,怒喝:“我叫你下去你聽見沒——”話聲乍然消失在進房人影落在她眼底之後。
是他!邢培玠。“沒你的事,下去。”按捺不常發作的火爆脾性,鳳嫦娥冷言道,不願在他面前失去分寸。
“覺得如何?”
“我還活著,用不著你惺惺作態。”鳳眼冷淡掃過,翻身背對他。“滾。”
邢培玠並未領命,反而走向她,肆無忌憚的坐上床板。
“滾!”可惡!鳳嫦娥惱著一雙眼瞪他,這段時日因他隨待在側,以致無法鬆懈的防備,早已將她的心神氣力折騰殆盡,要不然她也不會狼狽地倒在浴池裡,讓眼前這個該死的男人救!
玉臂毫不遲疑地揮向不該出現在她眼前的男人,鳳嫦娥一心一意只想趕走擾亂她心神的主因。
她不想在意、不想理會,偏偏表裡不一。
明明能裝出一副冷漠疏離樣的自己,為何心裡會因為他的靠近而紊亂如麻?
她恨死這樣表裡不一的鳳嫦娥!
她鳳嫦娥不該這樣!不該在恨他的同時又想投入他懷裡,想碰觸他、感受他。
她不該對他難忘舊情。“滾、出、去!”一字字,她說得咬牙切齒,極力剋制想投入眼前這副正對她敞開的胸膛,苦苦壓抑想用他的懷抱驅離一身寒霜的念頭。
她的心早該死了,在當年做下那個決定之後。“滾開!”
“我只想確定你平安無事。”邢培玠毫無預警的扣住她的手腕號脈。
“放開我!”鳳嫦娥緊張萬分地以閃電般的速度抽回自己的手,翻身背對他。
“不用你多事!”
扣住脈膊餘溫的手因她抽回的舉動忽然一空,冷凝的氛圍填入空虛的虎口,邢培玠失神地瞪著空無一物的手。
他看了很久,久到讓決意不再看他的鳳嫦娥忍不住回眸。
過了半晌,邢培玠的目光遲緩地對上蹙了一雙柳眉,防備地盯視他的丹鳳眼,莫名複雜地凝視她好一會兒,微啟的唇動了動,最後選擇默然收回手,不吭聲。
“你還想怎樣?”難不成他今夜打算一直待在這裡跟她僵侍不下?“退下!”
“若我說與你走到今日這局面非我所願,你信嗎?”被喝離沉默思忖,邢培玠不帶任何希冀地道出真心語。
可以想見她絕不會信,但不擅長言語、更不懂時機的邢培玠還是說了出口。
果然,鳳嫦娥回他一抹冷凝譏諷意味的淺笑,“當年是誰先轉身離去?是誰走得絕然,不曾回眸一顧?”
是他,全都是他!
先轉身的人是他,先邁出絕然腳步離去的人是他,不曾回眸一顧的人也是他,今日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因為不曾回眸,所以他看不見,自始至終都看不見!
看不見被留在原地的她是怎樣的悽楚、如何的悲傷,又呆茫佇立在原地多久、流過多少淚,甚至瞠著淚眼朦朧看了他多久,盼他能轉身、能回頭、能告訴她他不離開,這些他都看不見。
因為他不曾回頭,連一絲絲的留戀回眸也無。
她是騁馳沙場、立志創下一番世間女子遠遠不能及,甚或不亞於男子功業的巾幗女,站在僅有一線之隔的生死間毫無懼色,亦不曾害怕膽怯,更不曾掉下任何一滴懦弱的眼淚;唯獨為他,為他這個負心人,她流盡一輩子的淚。
淚,流乾、流盡了,心也就跟著死了,自此陷入永寒的絕地,無法再輕信任何人的話,尤其是此刻從他口中說出的。
“你不信。”邢培玠自嘲地替她作了回答。
“以你的作為,會信的只有傻瓜。”她不當傻瓜。“我累了,退下。”
“你曾說心已死……”想起那夜她悵然如泣的模樣,悔恨再一次重重劃上他心版自殘。“能再活過來嗎?”
“江湖人稱冷麵判官的你,可曾讓人起死回生?”
“沒有。”起死回生?他做不到,最多隻能將鬼門關前的人拉回陽世,但已進鬼門關的他救不出。
“心死跟人死……”翻身背對站在床沿的人,鳳嫦娥拉起錦被蓋住全身,閉上眼。
在頓了讓人以為她已熟睡一樣久的時間後,才聽見她的聲音冷冷續道:“都是同樣的道理。”
因為背對,因為看不見,所以她不會知道身後的人對這話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