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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的臉上,仍然燃滿了希望的光彩。他大踏步的走出去,眉梢眼角,有股堅定不移的、充滿決心的神色。他似乎又恢復到了十年前,那個不畏困難,不怕艱鉅,勢達目的的年代。

深夜,亭亭在她的臥室裡熟睡了,這孩子在滿懷的天真與喜悅中,渾然不知家中已有了怎樣一份旋轉乾坤的大變動。方絲縈仍和往常一樣照顧著她上床,她也和往常一樣,用手攀住方絲縈的脖子,吻她,用那甜甜軟軟的童音說:

“再見!老師!”方絲縈逗留在床邊,不忍遽去,這讓她牽腸掛肚的小生命啊!她一直看到她熟睡了,才悄悄的走出房間,眼眶裡蓄滿了淚。

現在是深夜了,孩子睡了,亞珠和老尤也都睡了。但是,在柏宅的客廳裡,那大吊燈依然亮著。柏霈文、高立德和方絲縈都坐在客廳中,在一屋子幽幽柔柔的光線裡,這三個人都有些兒神思恍惚,有些兒不敢相信,這聚會似乎是不可思議的。高立德和柏霈文都銜著煙,那煙霧氤氳,瀰漫,擴散……客廳裡的一切,在煙霧籠罩中,朦朧如夢。

“那次,我們始終沒有撈起屍體,”高立德深思的說:“我曾經揣測過,你可能沒死,但是,你的風衣勾在斷橋的橋柱上,風衣的口袋裡插著一朵黃玫瑰。而那時山洪爆發,河水洶湧而急湍,如果你跳了河,屍體不知會衝到多遠,所有參與打撈的人都說沒有希望找到屍體……一直經過了兩個禮拜,我們才認了……”

“不,”霈文打斷了高立德的敘述:“我沒有認!我一直抱著一線希望,你沒有死!我在全臺北尋訪,我查核所有旅館名單,我去找你的養父母,甚至於——我去過每一家舞廳,酒樓,我想,或者你在絕望中,會……”

“重操舊業?”方絲縈冷冷的接了口。“你以為我所受的屈辱還不夠深重?”

“哦,”柏霈文說:“那只是我在無可奈何中的胡亂猜測罷了,那時,只要有一絲絲希望,我都絕不會放棄去找尋的,你知道。”他噴出一大口煙霧,他那深沉的、易感的面容隱在那騰騰的煙霧中。“說實話,我想我那時是在半瘋狂的狀態裡……”

“不是半瘋狂,簡直就是瘋狂!”高立德插口說:“我還記得那天早上的事,一幕幕清楚得像昨天一樣。我是第一個起來的人,因為我已決心馬上離開含煙山莊了。天剛剛亮,我涉著水走出大門,發現鐵門邊的小門是敞開的,我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有太注意,大路上的水已淹得很深,我一路走過去,看到茶園裡全是水,我還在想,這些茶樹遭了殃了!那時還下著雨,是颱風以後的那種持續的豪雨。我冒著雨走,路上連一個人都沒有。我一直走到松竹橋邊,然後,我就大大的嚇了一跳,那條橋已經斷了,水勢洶湧而急湍的奔瀉下去,黃色的濁流夾雜著斷木和殘枝,我想,糟了,一定是上游的山崩了,而目前呢,通臺北的唯一一條路也斷了,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了那件風衣,你最愛穿的那件淺藍色的風衣,勾在斷橋的欄杆上!我大吃一驚,頓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立即車轉身子,發狂似的奔回含煙山莊,我才跑到山莊門口,就看到霈文從裡面發瘋似的衝出來,他一把抓住我,問我有沒有看到你,我喘著氣告訴他風衣的事,於是,我們再一起奔回松竹橋……”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煙。方絲縈沉默著,傾聽這一段經過是讓人心酸的,她捧著茶杯,眼睛迷朦的注視著杯裡那淡綠色的,像翡翠般的液體,柏家的綠茶!

“我們到了橋邊!”高立德繼續說了下去。“霈文一看到那件風衣就瘋掉了。他也不顧那剩下的斷橋有多危險,就直衝了上去,取回了那件風衣,只一看,我們就已經斷定了是你的,口袋裡有朵黃玫瑰,還有一個雞心項鍊。那時,霈文的樣子非常可怕,他狂喊、號叫著你的名字,並且企圖跳到水裡去,我只得抱住他,他和我掙扎,對我揮拳,我只好跟他對打,我們在橋邊的泥濘和大雨中打成一團……咳,”他停住了,苦笑了一下,看著方絲縈。“含煙,你可以想像那副局面。”

方絲縈默然不語,她的眼睛更迷濛了。

“我們打得很激烈,直到老張也追來了,我和老張才合力制服了霈文,但他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橋邊,叫囂著說要到激流中去找尋你,說你或許被水衝到了淺灘或是岸邊,他堅決不肯承認你死了。於是,老張守著他,我回到含煙山莊,打電話去報警,去求助……兩小時後,大批的警員和救護車都來了,我們打撈又打撈,什麼都沒有。警員表示,以水勢來論,屍體早就衝到好遠好遠了。於是,一連四、五天,我們沿著河道,向下遊打撈,仍然沒有。霈文不吃不喝不睡,日日夜夜,他就像個瘋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