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組狼狽倒退了十幾步,彷彿帝君屏退太監。
莊言在發呆,任浪花沖刷他的膝蓋。人退他不退,於是變成了領袖站在最前方。
接近二十米高的龐然大物被拖曳上岸,沙灘被犁出一條寬闊的馬路,犁翻的沙子在“馬路”的終點堆成了高山。殘骸投下的淡影吞沒莊言,他抬頭便覺得高山仰止。他像只螞蟻站在龐大的殘骸下舞動觸鬚,悽慘的殘骸也巍峨地俯瞰“螞蟻”。一大一小,兩個遍體鱗傷的東西默默對視。
莊言砰然心動,他的幻覺告訴他,這是個碩大的蛋,蛋殼為了保護裡面的生命而毀,而vv在裡面像公主一樣沉睡。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涉水跑過去,試圖觸控殘骸,他還想爬上去,扒開層層的殼,拂去厚厚的灰,去把裡面的公主小心翼翼地抱出來。
戰鬥編制人員終於出手,粗暴地一左一右架住莊言,把蹦躂得像新鮮皮蝦的莊言活活拽回岸上。
回收組嗡嗡的討論聲又戛然而止,默默看莊言被戰鬥編制人員丟在面前。然後那兩個保安一左一右站在莊言面前,用沉默警告他勿越雷池。
宋丹也只是看著。從棲鳳基地失守起,她便沒和莊言說過一句話,一方面可能是無話可說,第二方面可能是莊言目前身份敏感。
莊言現在的身份豐富多彩,橫跨了戰俘、洩密人、潛伏敵特、刺殺未遂各大領域,每一個領域都能讓他登頂恥辱柱、載入史冊傲視群雄。只要罪名坐實,莊言的身價絕對坐地飆漲,一夜成名,立馬碾壓汪精衛,超越慈禧,直追秦檜,成為賣國賊裡響噹噹的一號人物,讓他不虛此生。
所以腦子沒進水的人都會高瞻遠矚地和這支賣國賊潛力股劃清界限。
但是莊言毫無罪犯的自覺,他不僅忘記保持低調,更聲嘶力竭地吶喊:“等什麼啊!把金屬外殼焊開救人啊!磨磨唧唧等你麻痺啊!”
喉嚨喊啞,塔吊才運了器材上去。技師組登上殘骸頂部,開始切割作業。碼頭忙碌起來,固定架和腳手架也紛紛建立起來,把殘骸包裝得像破土動工的商品房樓盤。
莊言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個小時,把沙灘踱得比板磚還瓷實。突然看到塔吊放下一群人來,那是一群白衣天使,其中一個護士高舉吊瓶,在他們簇擁的擔架上,垂下一隻鮮血淋漓的手。
莊言的心窩像被捅了一刀。他被兩名保鏢攔在黃色隔離線後,耳裡聽到宋丹在說話:“莊言,你的任務是回收駕駛艙裡的引數和記錄!”
他不搭理,看見那群白衣人簇擁著擔架往急救帳篷跑,那隻小手垂在擔架邊晃晃蕩蕩看不清楚。莊言心頭牽扯,看一會追兩步,繼而匆匆順著警戒線跑,始終被保鏢攔在後面。
最讓他牽腸掛肚的是,他隱約看見vv的手無力地抬起復墜,似乎要把手遞給某人,望他緊緊攥住,而那人始終沒有出現。她不知道莊言在遠處焦急眺望,在警戒線外徒勞地追逐。
莊言終於按捺不住,怒吼著開始暴力拒捕,拳打腳踢踹翻一個保鏢,揮起斷臂上的石膏砸蒙另外一個。保鏢礙於不能還手,錯愕的剎那,莊言已經垂著傷臂,跳過警戒線狂追而去。他眼看著擔架送進急救帳篷,眼看著搶救艙門緩緩合上,然後在煎迫交加的關頭被兩名護士攔住:
“搶救作業是十字會的工作,請您退避。”
莊言張大嘴巴,扒著護士的肩膀踮腳往裡瞧,被追逐而來的保鏢繼續一左一右扣住肩膀,任他咆哮亂蹬,活活拖了回去。
回收組開始忙碌殘骸的切割解體作業和整理回收工作。在那些人忙碌的時候,莊言始終一個人坐在草地上,失魂落魄地抱著頭。
他的腦海裡只有那隻在擔架邊緣晃晃蕩蕩的小手。那隻手蒼白,卻淋漓著鮮血,紅白交錯地似抬未抬,想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這種錯過和失望痛徹莊言的心扉。
他本想緊緊攥住她的手的。
有些人愣不讓。
過了許久,有人喊他幹活兒。他陡然振奮,打起精神小跑過去,登上升降梯,小心攀入殘骸內部。
收集了終焉資料以後,他發現了一件事情。
vv在最後恢復了意識,但是做出轉向加速操作的不是vv。系統沒有記錄vv做出類似操作,在最後那條“轉向五十三度、加速度兩百三十二”的操作記錄上,寫著一大片觸目驚心的“error”。
這條拯救怒火鳳凰和vv的關鍵操作,竟然是一條不被系統承認的錯誤指令。
這意味著,要麼是軟體病毒或者其他什麼的下達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