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下次,不必留手。”西門吹雪慢慢喝下一口紅糯粥後,忽道。
葉孤城夾了一筷蟹肉雙筍絲,淡淡道:“玉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測,我也並未如何留手。”頓了頓,又道:“他畢竟,是你父親。”
西門吹雪看著他沒有波瀾的雙眸,聲音沉了幾分,一字一句道:“不錯。”帶著絲寒氣的聲音,肯定的語調:“但,沒有下次。”
再有一次,他定然會動手,即使對方的的確確,是他的父親。
葉孤城抬眼,凝視著西門吹雪一陣,不覺竟忽地想起一出典故,卻又立時覺得好笑,便不禁微微挑唇,浮起一點極淡的笑意。
西門吹雪見狀,眉峰略抬:“何事。”
葉孤城搖頭一哂:“你這般,可算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但我,卻並非那‘紅顏’之人。”他淡淡謔笑道:“我若真是‘紅顏’,想來玉教主昨夜,也不必前來此處。”
這一句典故乃因吳三桂為陳圓圓,而怒引清兵入關一事所作,此間除葉孤城之外,自然無人知曉。然而西門吹雪聽了葉孤城這不過是戲謔的話語後,只靜默了一時,便道:“你我皆為男子。”
深邃的目光定定注視著對方:“我,不喜男子。”
葉孤城看著他,慢慢道:“我亦然。”
墨色的眼底於是緩緩露出一絲可以稱作笑容的神情,薄唇略微揚起:“然;你卻是葉孤城。”
眉峰掠起若有若無的弧度,既而,挑唇淡笑。
“我知道……”
一百六十四。 雙諧
兩人用過飯後,雖只是下午,外面的天色卻已近乎半黑了下來。
雲層積厚,雪花又開始簌簌地落著,一天之間,不知要反覆幾回。
西門吹雪坐在火鼎旁的一張檀木椅上,側過身,將旁邊那人的袖口向上略略揭開。
袖擺微掀,於是就有方才在園內時,不經意籠進袖中的些許梅花花瓣跌落下來,帶起一絲縹緲的暗香。
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靜靜搭在露出一截的腕間。葉孤城伸出左臂,端坐著讓男人診脈,另一隻手則微微輕敲著扶手,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在爐中火光的映照下,偶爾閃現出一點光澤,就有幾分與椅背上鑲嵌拼紋的玉石相似。
過了一時,西門吹雪收回手,既而又將對方挽起的衣袖放下。葉孤城靠在椅背上,並不在意地道:“眼下已無妨……”
“白朮一兩,栝萎四錢,昆布四錢,薏苡仁一兩,黃芪六錢,川芎四錢。”西門吹雪打斷他的話,徑自問道:“藥房,在何處。”
葉孤城抬眼。對方的面容上仍是有著一貫的冷峻,但神情,分明是不容拒卻的。
妥協般地揚一揚眉心,葉孤城起身,順手拿起衣架上的大氅披上:“我去罷。”話畢,就朝著房外走去。
約有兩刻鐘後,一身白裘的人重新推門而入,葉孤城手中提了用油紙包好的藥材,與煎藥用的一應物件。
西門吹雪揭開燃著木炭的銅鼎罩蓋,將煮藥的砂鍋置於下方的架口處,添了水,然後將藥材放在一隻缽內用清水浸了一時。葉孤城則脫去裘衣,撣淨上面的落雪,然後靜靜在一旁看他有條不紊地運做。
又過了片刻,西門吹雪反手在砂鍋旁探了探溫度,既而將浸過的藥材放進去煎煮。鼎內燒著的炭火吐著紅紅的火舌,舔過鍋底和壁沿,不一時,便從中散發出淡淡的藥香。
直至水已微沸,西門吹雪才拿了一柄竹夾,探進鍋內將上面的藥材翻到下方; 以便把各個層面的藥分完全煎出來……
葉孤城坐在他旁邊。此時因外面天色晦暗,因而室中亦是光線昏昏,唯有鼎內融融的火光映在立於爐前的男人身上,照著他黑亮的鬢髮,雪白的衣袍,薄唇略抿,目光定在藥鍋中,線條剛硬的側臉在火光下有著柔緩的錯覺。葉孤城靜靜注視著他,心中就忽然湧起一種奇異的安穩和翻湧……
水煎第一次,濾渣倒出,再煎第二次,濾渣倒出。直到空氣中的藥香已經完全濃郁起來,西門吹雪方將第一次和第二次煎過的湯汁混在一起,濾入一隻小孟內,又用青瓷盞滿滿盛了一碗,遞在葉孤城手邊。
濃黑的湯藥散發出嫋嫋熱氣,葉孤城接過,將唇貼在碗沿,慢慢飲下。
濃濃的苦澀在口中瀰漫開來。葉孤城剛放下碗,唇上就忽然觸到一樣軟糯的物事。他微一抬眼,就見西門吹雪手中不知何時拿了一塊木犀糕,正遞在他唇邊。
面上若有似無地浮過一絲淡笑,葉孤城啟唇將糕點納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