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心攜起珈兒的手,輕掠上岸,轉瞬間便去得遠了。
清寒沓沓,枝葉寂寂,瞬間只空留一地堆銀砌霜般的積雪,不見半點足痕。方才之事,
竟如同做了一場夢一般。
老艄公手持猶帶月無心體溫的玉佩,一時竟呆怔了
5 帝乙木在清晨的鳥鳴聲中緩緩睜開眼來。陽光疏淡,梅香清淺,所處之地只是小小一
間靜室,卻有著說不出的安寧溫和。
——就象那人身上的氣息一般。
“呀,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有著清脆嗓音的俏婢珈兒歡叫了起來,立時將枝頭的
雀聲都蓋了去,“我這就去回報主人,他聽了一定喜歡!”
帝乙木目光閃了一閃。那人當真會關心自已的死活?
珈兒不知他心中所思,猶自喜滋滋地往外走,邊走邊嘆:“這兩天可把主人給累壞了!
從沒見過象你這般的病人,明明昏迷著,卻還不許人接近,但凡別人餵你的藥食,你一律都
全給吐出來,只有主人走近你身邊你才會變得安穩——這哪裡是救人,簡直是找了個祖宗來
侍候呢!”
帝乙木臉上一燙。他是知道自已的,數十年刀光劍影的生涯,早養成了不讓任何人靠近
的孤僻性子,就算在昏沉中,若不是熟悉的氣息,他也會本能地抗拒,加以排斥,想不到卻
因此累壞了那人。
心中一陣莫名的甜意。越累越好,累倒了……才好。
他抱住自已的那一刻(汗 ̄月天心大喊,我才沒有抱他!),帝乙木便知道自已完了。
雖然明知那人也是男子,又是不好惹的蜀山門人,可是,愛便是愛上了——縱橫江湖數十年,
對於自已想要什麼,他從來都分得很清楚,自欺欺人那種蠢事,絕不是他帝乙的風格。
只是,那人……卻是那般地清流絕俗,一塵不染,那雙澄澈的眸子似永不會動情,永不
會為誰停留——每思至此,縱然強悍如帝乙,也不由得心下黯然,暗暗神傷。
希望那人會認真地看著自已……哪怕只是因為生病……
珈兒興沖沖地走了出去。幸好她的修為,離識人度心,念轉便知的散仙境界還差上老大
一截,否則,知道了這時帝乙木的心中所想,她只怕會第一個衝過來掐住帝乙的脖子,揍上
個百十來拳後,再一腳踢下山崖餵狗——忘恩負久,不知死活的傢伙,竟然連她主人的念頭
也敢動!
門簾一挑,露出一張宜喜宜嗔,雅淡脫俗的清水容顏。
太上忘情,月上天心。來的可不正是江湖人稱忘情月的月天心。
帝乙木的心制不住地呯呯跳了起來,盼著他開口,又怕著他會說出讓自已離開的話來。
幸好月天心只是溫和笑著,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一雙明眸如秋水閃耀:“好內力,醒得
比我料的還早。你現在覺得怎樣?”
帝乙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據實以告:“內功已恢復了九成,傷是不成問題了。”
不知為何,在那道清亮逼人的目光面前,他就是沒辦法說出假話。
“你是一代魔神黑石老人的門下罷?”月天心微笑看著他,神情平和誠摯,如遇老友寒
喧,“說起來,我們還是世交——家師二十年前曾在大雪山與尊師有一面之緣,回來後對我
們說,黑石不愧為一代豪傑,只可惜境遇坎坷,心胸不免偏激,要我們日後遇到,須執長幼
之禮。不知尊師現今何在?”
並不驚訝月天心怎會看出自已的師門,蜀山的學識淵博卷籍豐富,便連號稱武學宗脈的
少林也比不上,只是卻想不到隱然仙家一派,眾望所歸的蜀山掌門會這樣評價自已的師父,
當下心中一陣激盪,答道:“多謝尊掌門關心,只可惜家師已在十年前過世,聽不到了。”
“呀。”月天心輕輕訝嘆,大感意外。學武之人本就長壽,象黑石這等修為極深者,活
到百年以上乃是尋常之事,本想發問,卻又忍住,微微一笑,轉回正題,“衝著這份宿緣,
不知我能否稱君一聲兄?”
帝乙木一怔。月天心主動接近他,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看月天心的神情,分明是有事
相求。心中無端地一酸,心道,你要我做事,說一聲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