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這個大陸走,總能獲得補給……所以他沒有對未知世界的恐懼。
古代人出門,摸不清方向,甚至在某些時候,他們心中不準擁有地圖感,因為這時代,地圖是“皇統”的象徵,家裡藏有地圖就是謀反的證據。
環境決定一切,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他們不敢想象: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前方能遭遇什麼。而趙興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有些地方,他甚至曾在現代社會里遊覽過。就是這樣一點細小差別,使他從不恐懼旅行,也使他比這時代的商人更具有大局觀。
這就是他迅速崛起的秘密,可這秘密不能跟別人說。所以他對蘇軾的誇獎故作一副淺薄的得意狀,神色沾沾自喜。
“如此,離人,我就先寫奏章了……對了,今天是長春節,你的幾位同窗要,你去院子幫著照看一下,等我把奏章寫完,我們再敘談。”蘇東坡知道趙興在廚藝上很有研究,在組織調配人手上很有觀點,他乾脆把招待工作託付給這位“不學無術”的弟子。
元佑元年(1086),大臣範純仁薦舉張耒參加太學學士院考試。這次被薦參加考試的還有黃庭堅、晁補之等人,由翰林學士蘇軾命題,考試結果三人同被拔擢,進入太學。而近日,秦觀又奉命進京任太學博士。
如此一來,蘇軾最看重的四名後輩黃庭堅、晁補之、張耒、秦觀都全了。比蘇軾僅小八歲的黃庭堅決定拜入蘇軾門下,成為入室弟子。後來,這四名太學博士被成為“蘇門四學士”。今天不是朝會的日子,蘇軾早早回了家,就是黃庭堅要來行拜師禮。
也許是為剛才的爭吵加個註解,蘇軾剛剛吩咐完趙興,小史高炎師已帶著大隊人馬闖進了院子裡,這對人馬裡,領頭的是陳慥的兒子陳不群。
這些人說是去搬行李,可蘇軾一見就明白——他們哪是去搬行李,分明是去搬貨,並直接把蘇軾的院子當作了庫房,百餘個長條木箱攤了一地,不一會,院子只剩下兩張席子大小的空地。
“嗯,箱裡有些遁兒的玩具、衣服、被服,還有給師母的綢料布匹、給老師的文房器具……每個箱子上都寫有名字記號,老師讓他們出來認一認,誰的誰搬回各自房間……我還需要老師引薦幾個人,那些空白沒貼紙的箱子……是我帶給他們的禮物。”
蘇軾一愣——禮物,這不就是行賄嗎?
趙興這次來京城,除了參加科舉考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要行賄。
三年前,他離開黃州時,曾給黃州程族留下兩張配方,分別是關於鹼面與石灰的應用。
鹼面與油脂混合,熬練出來的東西就是肥皂,新增一些特定香料後,便是香皂。石灰的應用則是漂白紙,令做出來的紙張更加雪白。
趙興臨走時,曾吩咐程族在兩種產品前加上“東坡”二字,分別稱為“東坡香脂”與“東坡雪紙”。紙張屬於文化用品,程族依照趙興的吩咐,編造說這是蘇東坡為了感謝程族的照顧,留下的造紙秘方,且蘇東坡本人也在紙坊裡有股份。
然而,對於香脂廠,那些人沒遵照吩咐行事。也許是他們擔心這種加了香料、用於婦人洗浴的東西,前面冠上“東坡”之名,使讓人產生香豔的聯想,近而損壞蘇東坡的名聲……結果,這個香脂廠出事了。
香脂廠生產的產品是面向貴婦銷售的。由於用它洗浴後,身體會散發一股淡淡的香氣,所以深受那些爭寵妻妾們的追捧,黃州新任知州發現後,為了討好宮裡的高太后,立刻將香脂作為貢品送進宮裡。宮女妃子們一試用,立刻下達了“和買”命令。
所謂“和買”,就是官府規定數目與價格強制購買貨物。
按說,宮裡給出的價格也不低,每塊香胰給出了五貫的價格。按這個價格購買,程族也能獲得暴利……但你要認為這五貫都能送到程族手上,那就是你不瞭解“國情”。
“雁過拔毛”從來是官場的潛規則,不獨宋朝如此,到了明代,折三(30%的“拔毛率”)是政府許可的“政府行為”,官話叫“漂沒”。到了清代,上面還要加上“火耗”……至於到後來,“雁過拔毛”的意思已經完全變了,它指的是:大雁飛過門前,雁身子留下,拔一根羽毛讓它飄走。
宮裡訂購一萬塊香脂,總價五萬貫。從內庫提出來的時候,是這個錢數。抵達戶部時,這筆錢被“潛規則”了30%;戶部再到京麓轉運司,錢又少了30%,京麓轉運司再移交京西轉運司,慣例少了30%……等淮南西部轉運司將這筆錢移交黃州,黃州州府也潛規則了一把,送到程家坳時,只剩下了692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