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竹枝照進小院。
又被竹窗上的捲簾割出一道一道的影。
何嬸在小院裡忙前忙後。
龍王廟敬茶之後。
何嬸欣喜若狂!
只是那視線,說不出是對著楚硯,還是對著楚硯的腹部——她眼裡的欣慰讓人毛骨悚然,卻又有種古怪的榮譽感,彷彿因著是她勸楚硯喝了茶,她就成了為松氏未來添丁的最大功臣。
於是欣慰裡又多了一份對自我的感激。
她熱烈攬住楚硯的肩膀,就像對方是最親密的忘年姐妹,從此之後,楚硯就和她一樣了,要走她走過的路!何嬸開心極了,那笑容和真切都不似作偽。這位被“馴化”後的松何氏已經許久不曾懷疑過自己所經受的苦難,和這些苦難的來源。但一旦有新的、年輕的女性,即將加入她、遭遇與她相同的一切,她就莫名感到愉悅。
因為楚硯將成為下一個自己。
所以自己的那些違反常理的經歷,都成了天經地義。
然而這些被壓抑極深的念頭,很快就一轉而逝。
在何嬸走神的空檔,她眼裡的複雜思緒忽然消失殆盡。彷彿冥冥之中,監視她全身機能的下丘腦捕捉到了某種訊號,然後迅速透過神經纖維和垂體後葉向她的血液之中釋放了激素——
於是,何嬸的臉上。
再次出現了幸福無比的笑容。
她攙住楚硯,悉心送她回房,彷彿她是易碎的瓷器。
何嬸叮囑:“龍王給的福分,我們這種凡人,要過一段時日才能完全消受。你若覺得體虛難受,胃中翻滾,不要怕,養著,好好養著,那是龍王爺在保佑你未來生個大胖小子咧!”
給楚硯蓋完被子。
何嬸自告奮勇端來了銀耳阿膠紅棗粥。
只是這銀耳燉的軟爛——看上去,大約從昨天就開始泡發了,屬於早有準備。
竹舍內。
楚硯慢吞吞挪開視線。
可惜。
“龍王”給的大胖小子。
這麼大的福分。
已經被她挪用到丹田裡,餵給太玄經了。
靜脈中,氣勁運轉,已是把早上龍王廟裡的道種吸收殆盡。
只是從先天到宗師並非簡單修為堆疊,還需要晉級的契機。可能是在菩提樹下突然開悟,也可能是天賦異稟水到渠成——
楚硯不覺得自己有這個天賦。
只能退而求其次。
學習楚玄當時的法子,在生死之戰中晉階。
彼時,楚玄和松陽對劍,摸到了大宗師的關竅。
現在……楚硯垂眸。不妨找個人殺殺練手,比如松熾就看著不錯,如果殺完松熾還到不了宗師,就再殺一個。這滿洞庭的松氏族人,總能有一個,把自己送上宗師境界。
楚硯隱去太玄真元,照例在外面套上浩然之氣作為偽裝。
按照何嬸的說法,現在的她應該“體虛難受,胃中翻滾”。
好在楚硯不用在床上做托馬斯全旋,翻給別人看。
介於戰損美人系統的存在。
只要是運功收功之後,楚硯就會自動進入半死不活的虛弱狀態……
正在此時。
屋外有喧譁聲傳來。
何嬸不急不慢:“楚小姑娘身子不好,在裡面歇著了。”
季禾卻語速極快:“她身體不好?市醫院就在岸上,我送她過去。你們的船在哪?!”
何嬸:“你莫要急。”
季禾:“嬸子,我怎麼能不急。這島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地,去哪裡就醫?你要是不放心,讓松靈和我們一起去——”
何嬸:“醫院?她是松家未來媳婦,我們自會保證她安全無事。”
季禾臉色一白,已然覺察其中的不對。
觸目驚心的江永女書、消失的留訊人、還有進了龍王廟之後莫名“生病”的楚硯。
她把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擦去掌心的汗水,心臟沉到谷底。
自己來遲了一步。
楚硯已經喝了那盞有問題的茶水!
季禾咬牙,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都要把人帶走。她剛要開口,卻忽的只聽遠處異響。
那是船漿破開湖水,是船伕在碼頭拉著纖繩上岸,是有人在低聲談笑——而且,來的不止有一艘船!
何嬸眼睛一亮。
她笑道:“龍王剛抬頭,主家就來人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