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真是讓太陽曬昏頭了,且行且氣。來至一片薔薇花架前,忽聽有哽咽抽泣之聲。一看,花架不遠處蹲著一女子,十五六歲的樣子。心中冷笑:看來這女子也是來葬花的,學我林妹妹……哼哼,聽過東施效顰沒有!再看,那東施不是在葬花,手動來動去,似是在練書法,側頭仔細看,好象是個“薔薇”的“薔”字,不由心中納罕,正納著,忽納來一片烏雲,頃刻間瓢潑大雨嘔吐似的瀉下來,登時把寶玉淋個水雞兒。一急,大叫:“姐姐快跑!”那姑娘回過頭來時卻見薔薇花架後半張清秀的臉,於是也叫:“難道姐姐有傘?”言下之意是我沒傘姐姐你有傘過來給我打傘。寶玉被她一語點醒,這才發現自己成了落湯雞,撒丫子就跑。又憋一肚子火氣,捱了淋不說,還無故給變了性。
說也奇怪,剛到怡紅院雨就停了,晴空萬里,寶玉臉上卻陰雲密佈了,叫自家大門不開,等了一根火柴的工夫,才有人來開,一個氣極,凌空飛起一腳,正中那人心窩,“哎呦”之聲極是熟悉,一看,竟是襲人,嚇一跳,忙道:疼不疼?疼不疼?
襲人呲牙咧嘴,痛苦道:“你來開門,我踢你一腳你試試……”
寶玉道:“可我沒踢你啊。我是踹的你。”
晴雯一旁道,哼,更厲害,踹的,鞋都飛了。
寶玉慌個不輕,死了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何況襲人這小保姆照顧的自己挺好,更何況自己和她還……那樣過……想著,不禁落下淚來。晴雯嫌他磨嘰,拉過襲人道:哪能就死了人!二爺你也忒婆婆媽媽了!說著把襲人拉進屋。寶玉也張羅著她躺下,然後跑都屋裡找鞋。
鞋剛找到,忽見鶯兒進來,手裡拿本書,遞給寶玉,寶玉疑疑惑惑接過,一看,是那本《西廂記》,便問鶯兒何意。
鶯兒冷笑,道:“二爺,你這麼聰明怎麼也看不出來?剛才小姐說了,你弄髒了的書她不要。你看,這書籍還有你指紋呢——”說著指給寶玉看。寶玉大大地沒意思,接過書,趿著鞋就進屋了,嘴裡還直嘀咕:靠,你以為你林妹妹啊……
晴雯見他回來手裡就多出本書來,打諢道:神速啊!這一會兒就出書了?
寶玉訕訕地,不說話,忽然道:“要說書,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那還是去年,我想買本《西廂記》,呶——就這本兒,可是老爺不讓買啊!於是我就揹著大家,做賊似的,慌手慌腳,哪了書問了價扔下錢就慌慌張張來了。晚上躲被窩裡偷看,咦!不對勁!裡面淨什麼‘傲來國’啊‘石猴’啊的,翻過來一看,媽呀!《西遊記》!”
兩人聽了哈哈大笑,晴雯笑得直不起腰來,寶玉訕道:有恁好笑嗎……晴雯停下來,直說:笑得我腿疼——寶玉笑問:你用腿笑啊?晴雯剎住笑,一臉肅色,“我笑得時候愛跺腳,腿疼,你管的著嗎!什麼人哪這是!”說罷忿忿地出去了。寶玉大感無趣,想今天真是倒黴。麝月都替他臊。
晚飯時,府裡有堂會,唱的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寶玉聽著沒甚意思(主要是林妹妹不在身邊),倒是後來唱罷收尾時一段唱詞觸動了他的心絃,那一句是這麼唱的——“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他心裡默道:原來戲裡也有這麼好的曲文!然而世人向來只知道看戲,卻不解其中何意——若是林妹妹在這兒,必和我想的一樣。再看眾人都玩得興起,便悄悄抽身離席,到大觀園裡來。
月色沉靜。寶玉抬頭看天上水溶溶一輪將圓之月,詩興大發,怎奈空有詩興,肚裡沒貨,半天也沒噥出一句來。忽然想起老班賈雨村在校刊上發表的一首絕句,別說還真不錯,於是記了下來,全詩是: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
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想不到雨村如此之人,也有這些個歪才情——對他而言便是歪才情了,寶玉以為他只會些個雞鳴狗盜呢。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來到瀟湘館,見裡面燈還亮著,便悄悄進去。進得門來,紫鵑嚇一跳,見是寶玉,才鬆口氣,說:“二爺進來也不敲門!我當有賊來呢!你沒聽說前兩天威烈將軍府的一盞御賜夜光九龍杯失竊了,這兩天風聲正緊呢!你說現在這社會也忒亂了!九門提督府也是!有它還不如沒它!有了更亂!”寶玉笑著,向裡邊看,一邊說:說話小心點!小心走漏了風聲,人家找你麻煩!紫鵑冷笑,“我回怕他們?!怕他們就不是狗孃養的!”寶玉笑著,並沒聽出話裡玄機,進裡屋,黛玉正在燈下看書呢。
“妹妹好有雅興!熬起夜來了!”寶玉搭訕,黛玉見他說話不找四六,淡淡地說:你熬的,我熬不的?寶玉一聽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