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秦不成,齊國,燕國他們不會有什麼大損失,但暴秦緩過手來出兵向東,我趙韓魏楚與暴秦犬牙交錯,次次都是反遭塗炭。打了敗仗,朝堂上的權貴們不過也就是割幾個城邑,丟點面子罷了,畢竟暴秦還無力吞併咱們,但敗仗之後黎民百姓丟的卻不僅僅是面子,士卒丟的是命!黎民百姓丟的是家!他們流離失所,易子而食,即便不死,也是家業盡毀,忍飢挨餓!”
說到這裡趙勝住了口,因為剛才還在屏息聆聽的喬端突然渾身打起了顫,他雙唇緊閉的仰著頭,兩行濁淚從眼角倏然而下,全然沉靜在了悲痛之中。
太陽已經完全沒入了西邊的山丘,暮色瀰漫在小小的廳堂裡,灰濛濛中喬端的身形更顯委頓,趙勝心裡不覺也跟著一酸,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影響了喬端,也不知道喬端想到了什麼,但卻明白自己的慷慨激昂已經觸動了喬端心靈深處最軟弱的地方。然而……
已到此時,有進而無退!趙勝收拾心緒,昂然續道:“李兌他們不去想想屢次攻秦失敗的緣由,卻只想著合縱成功以後自己會如何如何,如此只求私利,絲毫不顧惜黎民之人,喬公難道還以為趙勝與其相爭,僅僅是為權為君麼!”
趙勝鏗鏘之言戛然而止,然而喬端卻半晌未語,他年輕時遊學四方,曾親耳聆聽儒賢孟軻那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雖然當時他已自詡滿腹學識,但是卻並未真正明白孟子這句話的微言大義,總覺著社稷既君,君既萬民,忠君既是為國,為國既是護民。然而當他學成歸趙後,殘酷的現實卻一陣更比一陣劇烈地打擊著他的雄心壯志,最後讓他徹底灰心,只能隱居在市井之中。喬端苦苦思考著自己錯在了哪裡,有時候答案似乎已近,但是卻又總是隔著一層難以逾越的屏障,讓他甚至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想不明白了……
喬端臉上漸漸顯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跪坐在席上思考了半晌,捋著須卻搖了搖頭。
“公子大志在胸,只是老朽看公子怕是想錯了。合縱之事根本在我趙國,公子未及詳察,貿然赴魏,只怕是逐了末道。其實……”喬端頓了頓,雙目炯炯地看了看趙勝,淡然笑道,“公子未曾聞專諸要離之事?”
趙勝聽到這裡目光不覺猛地一跳,專諸要離是先秦著名的刺客,喬端這樣說,那意思自然是讓趙勝找刺客刺殺李兌,難道喬端……
“趙國如今亂不得。”
趙勝長舒了口氣,
“去年秦國攻韓魏,伊闕一戰斬殺韓魏士卒二十四萬,佔五城。韓魏兩國響應李兌盼的是合六國之力收復失地。如今三晉趙魏強而韓弱,如果魏國能夠分清厲害退出合縱,韓國必然退縮。其他三國中,燕國與齊國是大仇,而楚國先前與齊國盟誓共抗強秦,卻因為秦國離間而背齊向秦,如今雖然楚懷王客死秦國,楚秦之間已經結仇,但與齊國的嫌隙卻難彌合,如此一來只要魏國一退,其餘五國必然猶豫。所以在下方才想赴魏的。”
“合縱不成,若是秦國來攻,我大趙僅憑一國之力又如何扛得住?”喬端未置可否,壓著趙勝的話音問了一句。
趙勝略一思忖道:“一個字,‘養’。趙國雖然弱於秦國,但只要自己不亂,秦國並非那麼容易找到攻趙的時機。只要大趙能有十年休養生息的機會,後事未可知。”
“好。”
喬端笑了笑,這次卻沒再多說話。趙勝聽到這笑聲,心下突然醒悟過來:喬端這不是在引著自己思考麼?這樣一想,趙勝心中猛然一敞,連忙拱手施禮道:
“只是在下雖作此想,怎奈魏國新敗,正是急於收復失地的時候,早就盼著合六國之力攻秦了,雖然明知六國人心不一,但六國之力總強過他一國之力,再加上這一行又有富丁跟著,在下萬事難做。如果喬公……”
趙勝本來是想請喬端給自己當謀士的,誰想喬端聽到這裡,沒等趙勝說完,站起身來深深地還了一禮:“今日天色已晚,公子雖然尊貴,但犯了宵禁終究不好。還請恕老朽斗膽相留,公子明日再行。”
喬端這樣說倒也不是胡亂替趙勝做主,現在已經天黑,等趙勝他們回去,邯鄲城早就閉門宵禁了,雖說守城計程車卒不可能難為一個公子,但現在對於趙勝來說是非常時期,說什麼也不能洩露身份。至於平原君府那裡倒是好說,封君府邸雖然比不上王宮,但禮制相差不大,晚上誰要是去探聽趙勝在不在家,除非你是趙王,要不然只有被抓蹲牢的份兒。
說完話,喬端也不管趙勝答應不答應便離席走到了窗邊推起了窗扇,對著黃昏籠罩下的菜園喊了一聲:“蘅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