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的大小便也變得規矩,只要茹嫣不回家,它就死死憋著,一副你不回來我就憋著看你心疼不心疼的架勢。所以,茹嫣現在也像當年兒子在家一樣,匆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帶了它到樓下,然後那楊延平就一溜煙竄進冬青樹牆,到裡面花圃的泥地裡,先是屁股一癟,尿上長長久久的一泡尿,然後再在裡面晃晃悠悠,醞釀便意,等到它匆匆忙忙轉圈圈的時候,那就是要大便了,接著將尾巴高高舉起,小屁股撅向半空,身子緊緊縮成一小團,做出一副極認真的怪模樣,也不管有沒有人在一旁觀看就開始了。它完事後,茹嫣總要靠近冬青樹牆看看,是幹是稀,有沒有蟲……反正,這個小狗對茹嫣的改變挺大,連丈夫說的屬於心裡疾患的潔癖,差不多都給治好了一半。
茹嫣一直沒怎麼注意,小區裡還有不少養狗人家。遛狗的時候,常會碰上一兩隻,多的時候,四五隻,白的、黑的、花的、黃的,各樣品種都有。狗狗們初相遇,也如人一樣,互相打探,互相觀察,有的畏畏縮縮,有的大大咧咧,有的攻擊性強,一見面便亂叫著衝上來做噬咬狀,有的膽小得很,見了別的狗,尾巴就夾到肚皮下面,茹嫣這才知道了為什麼歌裡唱: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畢竟都是家養的寵物,還是溫文爾雅的多。幾次見面下來,便像如今關在家裡養大的孩子一樣,有一種對友情的渴望,互相間你聞聞我,我嗅嗅你,然後開始快樂地搖尾巴以示友好,很快就互相追逐瘋鬧起來,動作也變得特別靈動特別誇張,就像電影裡愛戀中的男女追逐一樣,充滿了不自知的矯情。當然,狗與狗之間也有選擇,比如楊延平,會很固定地對幾隻熱情,對幾隻冷淡。它對其中一隻白色捲毛小獵犬就特別過分,只要遠遠見到它,便會將那狗繩扯得繃直,拔河似地向前使勁,迫不及待地哼哼唧唧,那隻白色捲毛小獵犬也不負楊延平一片痴情,將它自己的狗繩也扯直了,朝著楊延平的方向掙來。如果此時雙方家長沒有滿足它們的願望,那就只能像拖一堆垃圾一樣將它們拖回家去。小狗們相互間開始嬉戲親暱了,主人們也只好開始說話,先說狗,幾次之後,便說別的,天氣,住處,物價,治安,社會新聞小道訊息都說。這些天真坦誠的小畜生們,讓原本一個個繃著端著,老死不相往來的住戶們有了一個說話的理由。
那天,楊延平又見到那隻白色捲毛小獵犬,兩個相見,互相嗅嗅首尾兩端,楊延平動作誇張地蹦躂一陣子,便徑自爬到小獵犬背上,有節奏地做一種怪動作。茹嫣本能感覺到這是一種不雅的動作,自己就臉紅了,呵斥它,趕快衝過去將它的脖圈套上,往回拉。小獵犬的主人是一個三十上下的少婦,她笑笑說,你們家的這個丫頭是個教唆犯呢,咱們的這位還是一個童男子,沒開竅。一句話說得茹嫣臉更紅,忙說我們家這隻也是一個小狗呢,趕快將楊延平抱起來。那小獵犬見茹嫣將自己的女友抱開,頓時就發火了,對著茹嫣不知輕重地叫罵起來。那少婦也收緊了自己的狗繩,走到茹嫣跟前看了看說,你們家的狗發情呢,你看,都來例假了。少婦指給茹嫣看狗狗屁股後面帶著血跡的毛。茹嫣頓時就慌亂了,說,狗也來例假呀?少婦笑笑,怎麼不?和人一樣嘛。茹嫣說,天哪,它才多大一點點?少婦說,這種小型犬,七八個月就成熟了。我們家的一隻,十個月大,就當了媽媽。兩人說話間,楊延平就在茹嫣的懷裡嘶鳴著直要往地上的小情人那兒撲,眼裡充滿熱望。茹嫣說,不行不行,這一個我都對付不了,到時候給我來一窩,我可就糊塗了。說著,抱起這瘋狂戀人返回家去。
回到家,楊延平不吃不喝,嗚嗚咽咽衝著門站著。茹嫣對它說,你還小啊,要怎麼就怎麼啊?
楊延平不理會她的說教,仰頭看看門,又仰頭看看她,讓人又氣又心疼。
其後幾天,茹嫣每次遛它之前,都要仔細偵察一下,看那勾魂的小獵犬是否也在樓下。有一次,果然聽見樓下有狗叫,探頭一望,那隻小獵犬不知如何獨自跑來了,就蹲在大門口,仰天長嘯。後來遇見那個少婦,她苦笑說,你們家的那丫頭,可把我害苦了。我們家那小夥子鬧了一個多星期,差一點跑掉。
楊延平也鬧了一個多星期,有時煩躁不安,有時鬱鬱寡歡,看著就瘦下去一圈,抱在手上輕飄飄。
好在狗鬧戀愛有一個週期,過去了就過去了,沒事人一樣。不像人。
那天她和兒子在MSN上聊天。她說,楊延平想戀愛了。兒子說,這麼快啊?我都還沒呢。
她說,該戀愛的不戀愛,不該戀愛的倒愛戀。兒子說,誰該誰不該呀,順其自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