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個去縣城溜達了一圈兒,周慈青竟是又咳嗽傷風,懶進飲食了。
是以吳長庚也不敢再讓他出門,只在家中休養生息即可。
寒冬日頭在外邊兒跑跑跳跳還好說,手腳至少是暖的,可躺在這床上時,手腳就漸漸失了溫,早晨灌的湯婆子早已冰涼,火坑也冰冷冷的。
吳長庚剛過了午時就到了家中,忙忙地給他燒熱水,撿柴火,手腳發涼無力的周慈青面色這才逐漸紅潤起來。
“我出去時就該託人照看好你的。”吳長庚自責。
周慈青裹在輩子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嗓兒沒什麼氣力:“那多不好啊,費這個錢作甚。”
吳長庚抿了下唇,眉略一折:“還是要託張嫂子得空時看一眼你,如此我才放心。”
周慈青笑說:“吳大哥,你可真貼心——哦,對了。吳大哥,現在就去看看我們前段時日做的那肥皂如何了。我看這天氣,想來早也凝固了。”
那可是他來這世界頭一回所作之物,自是滿心滿眼期待得緊。
吳長庚應著他的話,將那竹筒上的布一一拆開查驗,果真凝固了。於是他便將一個個青綠竹筒劈砍開,再小心翼翼取出那裡頭的藤黃膏狀物。
外形卻是不錯的,通身光滑瑩潤,細細嗅來也聞得見臘梅之味。
吳長庚而後就將那圓柱狀的肥皂一一地切成小圓塊,再放於竹篾上,需等候些時日將它陰乾皂化後才得用了。
“這便是先成功一半了。”周慈青也不灰心,幸得這飲子售賣還算不錯,再研製出些方子來,後面一段時日也不會難捱。
他又覺一陣頭暈腦悶,眼炫得緊,沒說幾句話就只得躺下。
周慈青後頭又接二連三喝了好些時日的苦藥——真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外面那雪漸漸地小了,已經連著好些日子沒下雪了,只還冷得緊,一口悶出一團白霧。
周慈青倒是不見咳嗽了,大抵有那人參燕窩溫養著,吳長庚對他的吃食又緊巴巴地看守著,不容許有半分閃失,現在養得倒是極好的。
他觀午時過後,外頭也不似前幾日那般要活剮了人的皮肉那般冷,便打算出去活動活動手腳,鬆快鬆快筋骨。
在外邊兒解解悶,也好過成日悶在屋內,胸悶氣短得緊。
吳長庚在外面砍竹撿柴火,周慈青尋思著自己應當不會走太遠,就在這村子裡轉上一圈,馬上歸家,想是無甚大事,便抬腿往外走了。
村子裡的人煙不少,即便是冬日出來幹活兒的大有人在,遠遠見到他便好奇地看來,半點不加掩飾。
周慈青也一一含笑點頭示意,端得溫和周正之態。
幾個年歲不大,尚且只有十二三歲的黃毛小子見了他,傻愣愣地瞅著,見他頷首微笑,也跟著呆點了幾下頭。
周慈青這一回倒是笑得露了白璨璨的牙,那幾個小子也紅了臉,扭過了脖子。
鄉野人家,雞鳴狗叫,垂髫總角小兒嬉鬧,冬日竟不算難熬。
周慈青拔腳繼續往前走,只瞧那村西口竟有一處非常氣派的莊子宅院。
他仔細端量著,隔著院牆也能瞧見些飛簷樓閣,假山樹木,抄手遊廊。
院門瞧著也有幾分氣勢,雕刻精美花紋,釘有金色門釘。
周慈青凝目細看之際,裡面倏地躥出來一道身影,快得跟那灰耗子似的,眨眼兒就到了外面那棵柿子樹邊。
他定睛一看,卻見是個身著月白繡文皮襖,穿著銀鼠坎肩的富貴公子哥兒。俊眼修眉,身材長挑,只是現如今眉宇間有幾分怯弱不勝之態。
這位公子哥後邊兒跟著一位持著打棍連追個不停的中年男子,眉間三道褶,唇上留有美髯,此刻是目瞪口歪,雙眸噴薄怒意。
“爹、爹——別打了!”對上他爹,那位公子哥兒更是氣弱,繞著柿子樹跑個不停。
中年男子直追。
這倆父親便在這開始了秦王繞“柿子樹”走的你追我趕。
從那門內又探出來幾個家丁老僕,一時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急得直跺腳,杵那的婆子趕緊尋了個機靈的丫鬟:“快去找夫人太太來,快去!快去!”
那中年男子揚起木棍指著這位小少爺直罵:“我打死你這個混小子,蠢物東西,一丁點兒不長腦子。倘或你脖子上那擺設沒被那外頭野狗生啃了,也該知道此事發生前應當去信問問咱家做官的伯父,何曾淪落至此!釀成大錯!你個蠢材也,今日老子就要讓你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