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灰暗陰霾格外蕭索,欲要尋得幾片枯葉都是難事。說是深秋似乎也不甚準確,十月中旬的日子,實際已進入初冬。
西北旋風正呼呼的吹著,卷著路上的沙石,籠著些凌厲的恐怖。怔忪時,耳邊驀地飄來滕郢舟的驚呼:“小心!”
正要張口嘲笑滕郢舟的大驚小怪,身子便被撞得歪到一邊。流年不利,出門不吉,似乎我除了撞別人就是被別人撞,倒黴的緊!懷中抱著包袱,身側人山人海,著實找不到什麼借力之處。不過也正因人多,才不會摔倒,有了這番認知,我倒也不算著急。
思緒接上弦時,身子已經貼向高長恭的左臂了,懷裡的包袱也已被他的另一隻手穩穩扶住。視線與他的重合,我才終後知後覺到自己一直被他虛護在身前,他做這件事彷彿十分自然,自然到若不是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我甚至都不會察覺。
心臟彷彿有什麼東西划過去,抓也抓不住,可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抓緊了彼此接觸的胳膊。誠然如此做了,似乎也並未讓心頭鼓鼓漲漲的感覺得以緩解。
這一切變故並未造成任何後果,他看了看方才撞我的人便將眸光凝在我身上。手指在眼前晃了幾下:“在想什麼,莫不是擔心包袱中的東西破損了?無礙的,我已接住,不會有事的。”
我愣愣看了看包袱,又愣愣地看了看他,覺得塵世其實很迂迴,迂迴到我倆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滕郢舟撥開人群擠過來,張口感嘆著:“哎,好壯的老伯,頭髮花白竟然都能把你們給撞了,這世道果真讓人大開眼界。”
我的嘴角抽了抽,自然而然將這話想成他在諷刺我太柔弱了:“……其實,不是老伯壯,是老伯身側的姑娘力氣太大。合力這東西總是欺負弱小的一方,所以她那樣一用力,我就失力了。”
滕郢舟迷茫地看看高長恭,奈何他的神思都凝注在探路這樁事情傷,於是只得作罷,將臂彎裡的小籃子換了個位置道:“那她為何要撞你呢?”
人聲鼎沸,嘈雜一片。我頭疼地想,她為什麼要撞我呢。我猜不到,但她撞我總該有個理由的,這個理由若不是我那便是身邊的這個男子了,於是隨口推測著:“大概是長恭長得太好看,姑娘一不留神入境了……”
滕郢舟:“……”
出了渡口,人群漸漸散開,只餘著些許行人步履匆匆。大抵是接近午時了,長長的巷子飄著茶飲飯香,彷彿風一吹便四散到天邊了。
高長恭與滕郢舟也正在商量到何處吃飯,看著陰鬱的天,覺得生命的際遇總是這樣神奇。
站到河陰郡寬闊的大路上,身前是兩個風姿綽約的公子,身後是多年積澱起的屋落巷口。深深地吸了口氣,握了握手掌,心底終究還是爬升了些許微微別樣的情緒。雖然河陰與鄴城相距很遠,可只要一想到接下來便要馬不停蹄趕往鄴城,我的心便格外激動。
我失神地想,時空,距離,或許不久之後便都會煙消雲散了。
返回,遠離,或許不久之後這裡便都是一場夢了。可為何心底彷彿有一種與之相悖的力量,愈發的將這種激動的喜悅之情慢慢化去變成一抹難以言說的憂傷……
眼前轉來一人擋住視線,我怔然仰頭,看到他斜長的眼角微微挑起,亮黑流光的眸子閃過別樣的笑意,然後耳邊響起他珠玉墜地的聲音:“方才似乎忘了說這兩個字——謝謝。”我愣愣著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
他粲然一笑,悠然道:“承蒙誇獎,我這張臉,確實長得有些出類拔萃。”
這句話著實將我嚇得不輕,不禁撫上胸口,感慨:這自戀的男子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高長恭了?
滕郢舟晃著籃子裡滾來滾去的小瓷瓶,意有所指道:“其實,我這張臉,長得也很是出類拔萃!”
我:“……”
於是,好好的憂傷氛圍便被他們兩個給破壞了。等等,可我為什麼要憂傷呢,其實我應該很是很激動才對吧……
吃飯的時間我終於明晰三人兩路的前進方向:我與高長恭此後從河陰郡北上至高都郡,再折去鄴城,而滕郢舟則是自河陰郡南下前往信州尋藥,事成之後在回鄴城小住時日。於是南轅北轍兩路人便在河陰郡暫時分別。
長街寬闊,高長恭從袖中取出一截細竹管遞到滕郢舟手上:“這是今晨送來的靈芝散,你曾提過,想必有用。”
滕郢舟嘿嘿一笑:“那兄弟我就不客氣了!”
…… ^ ^ ……
三尺青天,染著沉悶的灰白,兩人相互抱拳作揖,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