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整個格局像個圓環,環環相通,又各成單元,十分精妙。
他搖著自己的大摺扇引我入臥室。
我上下左右打量著,也不知是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渾身立刻不舒服起來。
先是熟鐵鍛造的香爐上,細看發現是一些面目猙獰的佛像,但佛像又不是廟裡的佛像,是藏教裡的歡喜佛。香爐裡燃燒的香料散發出刺鼻而令人心浮氣躁的味道。一抬頭,發現兩隻歐洲常見的充氣娃娃懸吊在屋頂,但顯然又不是尋常找得到的金髮女郎,而是黑髮,童花頭,都被穿上了肚兜,身上被粗重的麻繩子五花大綁著。
牆上都是用紫色粗膠框起來的古代春宮圖,那些大膽而新奇的姿勢,傳遞出某種誘人而殘忍的美感,但彷彿只是仿著古代的摹描方式畫出來的,把紙面洇成舊色。
我就知道馬特時時的溫存得體不是真相。看了他的臥室讓我對自己的直覺更加深信不疑。
不然,和男人們慣常血肉糾纏我,怎麼可能有個君子之交的男人,並且這個男人構造齊全又不是同性戀。
不上床,也從不猜測他的手機裡有多少女人的手機號碼,在SKYPE上看他線上也沒有任何打招呼的想法。隨便什麼大布衫都能一套就去和他喝咖啡,一副方框眼鏡也不摘,一個博物館女學究般去赴他的約。
他總是無限感慨地講起我第一次見他那天的打扮,桃紅雪紡背心和開襟麻衫,七分修身褲,無跟金色小尖頭羊皮鞋,顴骨下掃了兩道銳紅。明明一個精緻的璧人,現在卻每每垃圾癟三地來,明擺著不把他當男人似的。
他該知道的。
那時我是騙人不眨眼的導遊,依著旅行社的接待計劃單去見他,為的是把他的錢榨出來進我腰包。胭脂和衣衫都是可換算成錢的,當然有動力。何況,連西班牙帥哥費雷羅都沒讓我動搖過榨錢的決心。
現在我一不想勾他結婚當終身飯票,二不需要賺他的錢,三對和他上床沒有興趣,那我還有什麼必要把他當個寶。
留著他,吃吃飯喝喝茶跳舞拌嘴都有人陪,無非是我對狐香洋人圈的虛榮。
趁著青春正鮮嫩,沒有男人垂涎豈不可恥,要自己處處埋單更是可悲,所以,要懂得和每一個追求者保持好朋友關係,再慢慢見機行事,這是做女人很實用的一門手藝。
一個在大公司裡做市場經理的女人曾經對我說,把開拓市場的知識挪用在經營自己身邊的男人資源上,這一輩子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當然,同樣是和沒興趣的男人一起吃飯,和老外在一起會讓我感覺好一點,這是一個圈子問題,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可笑而膚淺,但,上海原本就是個可笑而膚淺的城市。
身邊是個洋人,在上海走到哪裡都有人嫉妒有人巴結的。舉個例子,巴西烤肉店裡,飯後有洋人的桌子會得到一杯純正ESSPRESO,而中國人卻沒有這種待遇。投訴也沒用,人家店經理說,這是習慣問題,中國人沒有飯後喝咖啡的習慣。但我們大家都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問題。
春宮圖(2)
話說回來吊老外也分吊個三六九等的,是給白種西方男人摟著,還是勾個印度男人阿拉伯男人,亦或和小日本點頭哈腰調笑,自是微妙不同。這是混跡於這個圈子裡的女子之間心照不宣的。
這個圈子,呵呵,冷暖自知。
實話實說我至今沒和馬特上床的原因是他的面相,我對風水面相迷信不已。
命隨相變,相由心生。我自己就是絕好的印證。
他的臉長得出奇,細成一條,光下巴就有一寸多,尖得可以戳死人。鼻子是鷹勾鼻,突出的一塊雖不明顯,但總是被劃入鷹鉤鼻的一種的。大概是因為謝頂,所以索性剃了個大光頭。他自己顯然對相貌上的缺陷也心中有數的,所以常用圓領T恤和襯衫領子處的小花樣轉移了旁人對他下巴的視線,一般人眼裡依然是儀表堂堂的西方紳士。
但我的眼睛總是剔出表象看本質,比如我看女人漂亮不漂亮,肯定先要把她想象成尼姑,臉上的眼影睫毛膏統統除掉,這時如果她還能動人明媚,我就承認她是美女一名。看男人,鼻子和臉型和屁股是不是緊才最重要,穿得一身堂皇,名錶名鞋,而屁股上的肉鬆垮垮的男人,說到底是沒有貴族命的,充其量一個暴發戶,還長久不了。
馬特的面相,如果對相術稍有研究,拿這鼻子就說明他不可能真對什麼人溫存體貼的,即便表象如此,也僅僅是表象而已。且臉長且細成一條的,內心狹隘,甚至陰險殘忍也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