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柳昶出房召了小廝,怕他見到韓珍便立在房口吩咐他準備洗澡水和早膳。等到韓珍洗好吃完藏好,他才召小廝進來收拾,並著人為自己梳頭穿戴。臨走前,他又命人更換房中茶點並嚴令不得有人入內。
景嵐帝沉於煉丹修道,早已荒疏了政務早朝,近幾個月來更經常一連數日與道士們呆在丹房中,重臣們求見也多有不允的。
這天早朝時景嵐帝竟出現了,眾大臣驚訝之餘不免暗中打量,只見他華髮叢生,形容消瘦面色黃中透青,精神更有些不濟的模樣。
興王派一重臣率先提出韓家謀反一案證據確鑿理當從速處罰,柳昶出列反駁韓家謀反證據不足理當進一步徹查。兩方意見各有不少大臣附議,各自引經據典一時間大殿若市好不嘈雜。
景嵐帝聽了片刻只覺頭痛難耐,大手一揮眾人立刻噤聲,只見他皺眉沉聲道:“兵部尚書雲廣、大理寺卿宋文、御史令柳昶接旨。朕命你三人迅速徹查此事,宋愛卿為主,雲柳兩位愛卿為輔,凡有涉及的人員部門務必全力協助調查。此期間,三位愛卿可隨時進宮陳情。”
興王聞言雖略覺失望,但景嵐帝的反應亦在他意料之中。韓家在朝為官多年親友同僚遍佈朝中上下,深挖下去勢必牽連極廣,倉促定罪定然大傷元氣,以他父皇的周全必定會謹慎從事。只要韓家眾人羈押天牢,其親友便不得不謹言慎行,這意味著泰王派主力無法大展拳腳,對他便已是足夠了。至於證據,呵呵,他自會命人提供足夠的證據。
韓家謀反案議罷,大殿中人沉默下來,景嵐帝正要宣佈退朝,忽有一白髮蒼蒼的老臣顫巍巍地出列,竟是半隱退的梅老丞相。他所奏之事不是旁的,正是眾人最關心卻也最難開口之事——立儲。梅老丞相言辭懇切,請求景嵐帝為江山社稷天下蒼生計考慮設立儲君。
景嵐帝年過半百卻從未立過太子,這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中都極為少見。早年他是自持身體康健,不虞社稷有失,再則便是仔細觀察幾個兒子資質為人不欲先立後廢徒惹動盪;而等他上了年紀,面對日漸衰朽的身體,心態變得十分多疑敏感,十分忌諱旁人提到“老”“死”等字眼,更有意迴避立儲之事。這雖是人之常情,對一個國家卻是個潛在的危機。
景嵐帝共有皇子有六位,最長的泰王戰功彪炳朝中聲望極盛,卻不是嫡子;次長的興王為皇后嫡子,才華橫溢精明強幹;其下皓王之母出身微賤,並無可能繼承大統;安王為韓妃所出,能力不俗卻無野心,是堅定的泰王派;昌王乃貴妃之子,素來驕橫行為放蕩,並無稱帝野心,是堅定的興王派;最年幼的皇子秦永齊未滿十六歲尚未封王,母家勢力一般,目前並無爭儲實力。如此看來最有實力的泰興二王,能力背景勢力聲望均在伯仲之間,若景嵐帝在沒有明確太子人選的情況下暴斃,大臣們勢必各自擁戴泰王興王,廟堂動盪必為敵國乘虛而入,如此一來社稷危矣!
形勢之嚴峻眾人心知肚明,景嵐帝的心態亦是不言自明,除了梅老丞相這樣的三朝元老,旁人還真不敢輕易擼這虎鬚。
梅老丞相言畢,眾臣皆屏聲斂氣靜待景嵐帝發話,而他卻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偌大的宮殿針落可聞。
半晌景嵐帝突然開口,剛說了一個“朕”字便突然咳嗽起來,竟然一時停不下來。景嵐帝素來威嚴剛硬,此時竟在眾多臣子面前失態極是難堪,他努力想要壓下去卻爆發出一陣更劇烈的咳嗽。待到好容易止住,他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渾身無力了。
此時偏有一愣頭青哪壺不開提哪壺,出列痛斥妖道招搖撞騙長生不老實屬無稽之談,放任道士橫行實乃危害朝廷之舉,請求皇帝斬其首惡,徒子徒孫盡數驅逐出宮。此話觸及景嵐帝痛腳,他立時惱羞成怒當場命人廷杖那倒黴蛋五十記,更拂袖而去。眾大臣皆面面相覷噤若寒蟬,暗歎英雄暮年今非昔比。
下朝之後,柳昶入宮面聖。景嵐帝在寢宮接見了他。
柳昶行完叩拜大禮抬頭看去,便見景嵐帝皺著眉坐在龍床上,明黃床帳更襯得他蒼老萎頓,不禁想起當年自己金殿面聖之時景嵐帝那威嚴鼎盛的儀容,兩相對照心中不由一陣酸楚。
景嵐帝見他見了自己雙目溼潤,心有所感,眉頭略微舒展,問道:“愛卿前來見朕可是為著韓家之事?”
柳昶回道:“不是。”
景嵐帝復又皺眉,冷聲道:“那可是為了立儲之事?”
“不是。”
景嵐帝挑起眉,詫異道:“那是為何?”
柳昶抬眼注視著他,微微笑道道:“很久沒有與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