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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忽聽得敲門聲,青年略帶詫異地放下書卷向門口看去。此時敲門聲又起,細聽下來竟有些急促,有些無力。

青年起身去開門,待看清來人,不由笑道:“逸之。”

“拙言(秦默的字),我來看你。”

此時,秦默已注意到韓珍神情疲憊,隱有兩分焦躁,忙道:“外邊冷,快進來坐。”

韓珍半垂著頭任他將自己引進屋內,將自己安頓在火盆邊,又默默地接過他遞給自己的熱茶。秦默隨後在他對面坐下。

過了半晌,韓珍才抬頭強笑道:“好久不見,你好嗎?”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

說完這幾句,兩人一起陷入沉默,屋裡安靜得讓兩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秦默孤僻寡言,容貌才情均是平平,在人才濟濟的太學中極易被人忽略;韓珍自幼備受關注,又喜結交開朗健談之人。因此,二人同窗多年,交集卻不多。

倒是當年韓珍無意中撞到昌默二人的親密舉動,後來又主動解去秦默心結,才使得兩人多了一分與別不同的相知相惜。但之後兩人卻並未因此增加來往,在旁人眼中不過是點頭之交。

三年前,昌默事發鬧得滿城風雨,秦默獨自承受所有責難鄙夷。他無甚知心好友,此時旁人或為避嫌,或因不齒,沒有當面辱罵便是好的了,哪有人肯上門看望開解於他?半年後,當他萬念俱灰,猶如行屍走肉般地蜷縮在家中最偏僻的小院中,卻見韓珍捧著一隻大海碗,笑容輕淺地向他走來,說道:“拙言,好久不見,我來看看你。”

……

秦默看了放在書桌上的那隻海碗片刻,扭頭看向韓珍,只見他坐在那裡,垂著頭雙眉微蹙,似有心事。

略經躊躇,秦默開口問道:“聽說你前陣子病了。”

韓珍垂著頭,清淡地回了一句,“嗯,已經好了。”

再那之後韓珍又來探望過寥寥數次,有時陪他消磨數個時辰,有時不過停留盞茶功夫。二人並未約定見面時間,有時只隔數天他便又來了,有時過了數月也不見他的蹤影。每次前來韓珍多是經過通稟後的正式拜訪,卻也曾偶爾深夜翻牆而入,今晚想必也是如此。

思及此處,秦默又道:“是從西邊那處矮牆翻過來的嗎?”

“恩,是啊。”

兩人每次談論的多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比如城南的桃花開了啊,靈隱寺的大佛重塑金身啊,偶爾韓珍也會談論一些自己的經歷。幾乎每次都是韓珍在說,他在聽。因此今晚見韓珍心事重重,他卻不知該如何開解。

他被幽禁家中,訊息閉塞,卻也耳聞這位昔日同窗頗受皇上器重,步步高昇。他一直覺得韓珍與自己並無深交,來探望自己也是同情憐憫的成分居多。這一年不見,大約是他忙於政務與交遊無暇前來,又或者,愛惜羽毛不願再與他來往……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心下黯然,但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慢慢放下了。連至親都棄他如弊履,又能要求旁人如何?

而現在,隔了一年他竟又來了,秦默心中著實有些欣喜。

“啪嗒”一聲脆響拉回了秦默飄遠的思緒,抬頭一看,原來是韓珍將茶杯放在桌上。

“夜已深,我該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韓珍邊說,邊笑著起身。

秦默怔了片刻,跟著起身。

韓珍笑道:“外邊冷,別送了。”

“你,這就要走?”

“是啊,我看過你了,還討了杯熱茶喝。已經很晚了,我不打擾你……”

“韓珍!”

秦默突然打斷他的話,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韓珍看了他一眼,便轉開眼睛避開他的視線。

“逸之,你有……心事?”

“沒有。”

“胡說!”秦默沉默片刻,又道:“你來時心事重重,可是有何煩惱?若是你的事情,我很希望你能信任我;若與我有關,那我有權知道。對嗎?”

韓珍注視面前懇切的雙眼,過了半晌,他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又坐了下來。

秦默不再開口,只倒了杯熱茶遞到他手中,隨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韓珍垂頭慢慢喝茶,秦默安靜地捧著茶杯坐在對面,手指卻無意識地反覆摸挲杯子。

二人對坐良久,韓珍緩緩開口:“活著好累。”

“活著累,想活得好更累。”

“我很煩。”

“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