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裡多了一絲亮光。
“白天裡怎麼還關門窗。”
“自然是方便進園子裡去。”蘇然直接在衣服上擦擦手,有些緊張地瞥了眼誠王,見他依舊一臉笑意,垂著眼神去牽他的手。
剛一沾到他的面板,他們就身處在春草園內了,蘇然立馬放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握住了。
但此時的蘇然卻有些彆扭,也許是剛剛和呂蓮的碰面讓她有些不舒服,她有些急切的甩開了他,誠王只當她害羞了,也沒在意,興趣盎然地觀察著春草園。
一段時間沒見,變化真是不小。地裡除了種滿了各種果蔬糧草以外,廚具、澡盆甚至連桌椅都備齊了,儼然是另一個小家。
蘇然走到一堆農具旁,挑挑揀揀拿出了一把鐮刀,遞給誠王道:“田裡的麥子熟了,你來割吧。”
誠王無奈地笑笑,敢情她是把自己當成勞力使喚了,不過既然自己進來了,總不能讓女人做農活兒,於是他也不推辭,將長衫下襬掀起卡在腰帶上,捲起了袖子和褲腿,就下田收割了。以前他隨軍駐紮,戰事平息時他們也會自己種田補充糧草,因此對於農活兒他並不陌生。
蘇然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割麥動作,心裡感嘆,果然是全能的人才,連這些田間的活兒他都會做。她看著誠王起起伏伏的背影,想起了上學時背過的《觀刈麥》,走到誠王身邊,蹲下說道:“我想起了前人寫過的一首詩。”
誠王忙碌的雙手稍頓,抬起頭看了蘇然一眼,復又繼續勞作,動作卻放慢了許多,像是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而後她拿起一隻藤編的籃子,挎在胳膊上,將散落在田畝以外的麥穗拾進籃子裡,接著說,“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飢腸。今我何功德,歲晏有餘糧,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
誠王割下最後一茬麥子,直起腰來,雙目炯炯地看著蘇然,這樣的情懷,難得她一介閨閣能夠擁有,這幾句詩意真是說進了他的心坎裡,彷彿他們之間不用多少言語,就能體會到對方的心意。
當下他頭腦一熱,情不自禁地說道:“待江山平定之後,你我共享可好?你為天下農人造福,我為大惠開啟一個承平盛世!”
蘇然拾麥的手停在半空,麥穗彎彎,輕輕抖動,幾個眨眼,才緩緩將麥穗放入籃中,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好抬起頭笑臉盈盈地看著他,轉移話題:“我很好奇,呂姑娘是何時入你麾下的?平常她都做些什麼呀?”
誠王的一腔熱血,被蘇然的急轉彎弄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順著她的話說:“她是江南鏢局總鏢頭的女兒,她父親走鏢時被烏塔人劫了鏢,身死異鄉,她有一身武藝,便投了奎狼營,三年前隨軍大戰烏塔,也立了不少功勞。”
原來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過,蘇然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處在了一個很尷尬的位置。
“她很厲害?”
“是世間罕見的奇女子。”
誠王毫不吝嗇的稱讚讓蘇然的心一直下墜,即使殘忍,她也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因為,她不想做小三。
“她是你的紅顏知己?”
心上人?
誠王被這話問愣住了,隨後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無言笑了:“你在吃醋?”
這是什麼回答?預設了嗎?
蘇然的心突然酸澀難忍,像被一隻粗糙的老手擰得皺巴巴的,她看著誠王揶揄的眼神,一賭氣,自己出了春草園,將他一個人留下了。
太陽漸漸偏西了,蘇然坐在昏暗的廚房裡,看著窗稜上的日影一寸寸拉長,停滯的思緒也一寸寸回籠,她深深撥出一口氣,摸摸自己心口的位置,方才自己太沖動了吧,不分青紅皂白就甩手離開了。哎,她好像越來越難以把控自己的情緒了,尤其是遇到和誠王相關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會讓她自亂陣腳,難道在這場感情博弈中,自己佔了下風嗎?
“東家,今日的活兒做完了。”呂姑娘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蘇然回過神來,嗯了一聲,聲音沙啞,長時間沒有講話,嗓子都有些乾澀了。
呂蓮在外面駐足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便離開了。
蘇然站起身,捏緊了拳頭給自己打氣,逃避現實不是辦法,她必須回去和他把話說清楚。
當她再次回到春草園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誠王和她翻臉的準備,卻沒想到他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在田間勞作,一畝麥子他已經收穫了七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