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比較。顧大章受夾刑，夾槓十五下。周朝瑞受拶刑，敲三十。袁化中因病免刑。

八月初九比較。顧大章上拶刑，敲三十下。周、袁二人未用刑。

八月十二比較，袁化中六千兩“贓銀”還清。本日三人均無用刑。

八月十四日比較，周朝瑞一萬兩“贓銀”付清。本日三人俱無用刑。

八月十八日晚，患病多日的御史袁化中，奉命轉移到獄中的關王廟，當夜被鎖頭（牢頭）顏紫害死。袁化中是山東人，身為御史對國事頗有先見之明。天啟元年他力陳八事，第一件便是“宮禁漸馳”　，把矛頭指向乳母客氏，袁勸皇上把客氏移居出宮。後袁化中支援楊漣上疏，指出魏忠賢“障雲蔽日”　，將會鋌而走險。再加上袁對崔呈秀的無情揭發，成為了魏崔二人共同的仇人。再有就是邊將毛文龍一案。毛弄虛作假冒功請賞，居然把邊境百姓冒充為俘虜，獻上請賞，此事居然受到了魏閹的庇護。袁化中對此卑汙之事深惡痛絕，迅速上疏予以揭發，從此魏對袁恨之入骨，必欲置於死地而後快。

“銀子納完之日，便是暴死之時”顧大章耳聞袁化中之死，震驚之餘說出了這樣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同時他想到了已輸完“贓銀”的周朝瑞。

在袁化中暴亡的第二天，許顯純上疏給皇上，說“周朝瑞病劇（病重）”　，皇上第二天還派了御醫來獄中為周診病，可當場就被許顯純呵斥而去。其實周朝瑞並未生病，他因“贓銀”在四十天內已付完，心情甚好，戴上頭巾穿好襪子，正在獄中悠閒地散步。那個曾為楊漣傳遞遺書的孟看守，平素常與周下棋，此時他看在眼裡，悄悄指著周，對顧大章說：“顧老爺還是勸勸周大人，預備預備後事吧　！”大章深深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午，天晴氣爽陽光普照。顧大章站在院中目不轉睛的凝望了一陣子太陽，隨後對著牢房的窗戶喊了一嗓子　：“周大人，出來曬曬太陽　！”

不一會兒，周朝瑞一臉輕鬆地走了出來。大章對周說：“我聽別人講，鬼是不能看太陽的，一看自己就變得無影無蹤了。衡臺（周的大號），我倆趁還沒死沒變成鬼之前，再好好望望太陽吧　！”周朝瑞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覺得好奇，便不由自主地揚頭觀望起天空中的那輪太陽。

這時孟看守走了過來，他先是假意責備大章說：“顧老爺都到了這地步，不思大事，盡說些不著邊的話。”說完朝大章使了個眼色，大章明白他的用意，便一本正經對周朝瑞說：“所謂大事就是身後事。我從七月中旬便知無生還之望，已訣別了家人，遺書也已寫好多日，只是無法送出，還留在床下。衡臺你怎麼糊塗到這種地步，熙宇（袁化中大號）不也交足了銀子了嗎，還不是遭了毒手？”周朝瑞聽了幡然醒悟，說：“那我也寫上幾行字，也先存放顧大人這兒吧　！”

二十八日中午，顧大章與周朝瑞正在一起用飯。一個叫郭元的牢頭走進來喊“堂上請二位爺說話　！”顧週二人戴上刑具便走出牢房。沒走幾步，另一個姓劉的牢頭從背後拉了拉大章的衣襟，低聲說：“爺先回來　！　今日不幹爺得事，內裡要周爺的命呢　？　”

周朝瑞被郭元直接帶到了大監，在那裡很快被結果了性命。朝瑞之死的導火線，便是他執意要與許顯純算“賬”　。周在十四日交清欠銀，事後許硬說他還少交五十兩，實際是許貪汙了。周朝瑞拿出了歷次納銀的賬簿，憨直得他要與許顯純當面對質，於是周的死期提前了。大章得知周朝瑞猝死，嘆息說：“周公死速加快，全在此一‘算’啊　！”

楊左魏袁周相繼被害身亡，每一人死，許顯純便用刀剔出喉骨，用小盒封固，呈送魏忠賢過目。魏揭開小盒看過後，臉上便明顯露出得意的陰笑。

九月初二，那個姓劉的牢頭暗地裡告訴燕客說：“堂上已算好顧老爺的死期，就在眼前。”燕客多了個心眼兒，他想套出大章死期的具體時間，便問：“可有五天的活頭　？”劉某答了一句“有！”燕客忙把這個訊息通知了顧大章。大章放下手中的佛書，說：“總算解脫了　！　佛經上講因緣果報，因果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佛教要人相信業力，種什麼種子，會結什麼果子，許顯純魏忠賢逃不脫惡有惡報　！　……”

第十三章 空白印疏　（一）

一

九月初四比較。顧大章挨二十棍，受拶刑，敲八十。大章自入獄，前後受棍一百七十、拶敲三百六十、夾槓一百四十五，死而復生者三次。每次被拷掠時，他都咬緊牙關不發一聲。眼下他知道自己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