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外,那衰草連橫的郊野。此處曾是被人吸乾血水子的賣面老者屍體發現地兒,我曾與陸少卿在那些隨風搖曳的衰草叢中,緊緊相擁。
“錦繡,你相信少卿麼?!”
“錦繡,少卿已只剩你。少卿生怕你會懷疑,會離開——”
那些話還在耳邊蕩,但我再也無法,全心信任他。
陸少卿,你到底與我說了多少謊?難道,只有當年那段不堪回首無比痛苦的往事?!
雨已止,卻不知何時起了風。風聲嗚咽,似暗夜鬼哭,而四周圍衰草也被夜色暈染,成了一條條一道道細鬼影子,圍繞在我身周。
我不由渾身發寒,只覺難以控制的想要回首瞧。但我卻知人身三把火了,在今夜這陰氣大勝之時,若我回首,令肩頭火滅,是否真的會見到那亡者屈魂?
想來可笑,好歹也是個星君,竟是個如此膽小的。但我又哪是怕鬼,若真真可見那老者,倒也可以先一步問出答案。只是,若不止那老者呢?!
拼命晃頭,我將亂七八糟念頭皆甩開。深吸口氣,我仰頭瞧天,卻見漆黑一片的蒼穹之上隱隱有陰氣籠罩。四野越發悽清,那哀風鬼火更勝。我知是到了做法之時了。
便朝東而立,我手掌一翻,持起三根點燃的檀香,插入米碗。用單盤式席地而坐,燒掉靈符一張,並頭頂懸,鼻吸口呼九次,默唸啟度文。
便聽得簌簌之音自四方響起,那音初時輕微,旋即便清晰。在如此暗夜如此地界聽來,竟是令我不由也頭皮發麻。於是便加快念動啟度文,而隨著那念訣之音愈發急,簌簌之音便化作哀哀哭聲。
努力鎮定心神,我繼續念動口訣,並結天罡煞。若不是因鳴萱這具肉身我接收,對術法一竅不通的痴兒花錦繡,又怎可將這呼風喚雨事做得如此順手拈來?!
“郝郝陰陽,日出東方,吾今書符,普掃不祥,口吐三昧真火,眼放日月之光……”
念及此,突然忘記後文,我不由急出了一頭一臉汗水。但眼見著就要成事,總不能就此作罷,於是便硬著頭皮,加一句:“總之,地府大門速為我開,陰陽之路速為我鋪——咳咳”
想來這具肉身子雖好,可惜內裡的花錦繡元神卻是爛泥扶不上牆了。
幾乎同時,我便眼睜睜瞧著風停哭聲止。我心道聲不好,想來是亂念訣法,令我功敗垂成了!正要恨一聲收了功法,卻見面前突地現出一條大路。
那路兩旁開滿血紅的彼岸花,個個足有嬰孩頭大小。而路寬足有幾丈,卻是無限綿長,自我面前直直延展開去,也不知通向何方了?!
深呼吸幾回,我暗笑萬不想這半調子法術竟也生效!於是便緩緩起身,鄭重踏上這條通往彼岸之路。
彷彿時光逆轉,我似又重回五百多年前,頭一回隨著雲少海踏上這條路。耳邊似也響起那勾魂鎖鏈的“嘩啦啦”聲,以及那冷臉冷心人,糾結痛苦模樣。
當年他獨自在黑暗屋內哭泣的模樣還在眼前;當年他藉著燭花,匕首緩緩劃過傷口的模樣還在眼前;當年他鎖眉怒一句:“就說我吩咐的,見到第七殿的,殺無赦。後果我雲少海自負。”還在眼前;可如今卻世事無常,就連堂堂陰陽使大人,都不得不裝作乞丐,鬼鬼祟祟見我。想來這世間唯一不變的,便只是這條陰陽路了。
心中不由悵然。我只覺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事,竟令我生出幾許對那紅塵俗世的厭倦來。而這條路正在腳下不停展開,令我突然生出奇怪念頭。
興許這一回我便永不迴轉了呢!
就這樣,漸行漸遠。
彷彿走了幾十裡的山路,又趟過幾百條河。待到那條路消失時,我方長舒口氣。
放眼瞧,卻見上一回熟悉景象又在眼前,唯獨少了個在我身前緊握鎖魂鏈的陰陽使大人。
守城陰兵仍在,他們見了我,竟無人阻攔。而我也顧不得深究,便伸手推開城門,一步踏入內裡。
憑著模糊記憶前行,我不錯眼珠地瞧每一個我擦肩而過鬼魂,只希翼著可以輕易得見陸雲錦,但很快便令我徹底失望。
別說陸雲錦,一路走來,我入目的竟皆是生面孔,連一個眼熟的都無。
於是就暗暗揣測,來了此處,陸雲錦畢竟是一殿之主,必然不會如在人界般,與我一同下館子了。思及此,更不敢耽擱,我腳步加快,只是急奔第九殿去。
果然很快就瞧見那漆黑大殿。我立在門外鎮定一番情緒,甚至輕咳幾聲,以示提醒。但大門緊閉,內裡並無人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