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卻沒有說話,過了會,微微頷首。魚羹夜色沉沉,月亮帶著一圈朦朧的華光,掛在峽谷上頭逼仄的天幕之間。水流不算平緩,嘩嘩的聲音不絕於耳,風捲著清冽的寒氣掠過頰邊,蔡纓只覺一陣激靈,不由地攏緊身上的皮裘。江水在面前淌過,卻黑黝黝的,看不清面目。蔡纓忽然記起上次像這般在舟上看夜色,還是幼時隨父親來巴郡的時候。當年,他們從京城出發,乘車走了將近十日才坐上大舟。蔡纓第一次出遠門,萬事皆好奇不已,而第一次在舟上過夜時,她一面擔心著ru母故事裡的鬼怪,卻又一面東看西看,攪得父親不得安寧。如今再見到這景象,竟只剩自己一人了。蔡纓深吸口氣,努力壓下眼眶中湧起的酸澀。她不禁伸手向懷中,觸到父親留下的絹書,手停了停,卻沒有勇氣拿出來。這時,指尖觸到一片紙一樣的東西,心中微動,蔡纓將它取了出來。月亮在天上靜靜地掛著,漸漸斜向峽谷的另一側。光照淡淡撒下,照在那紙上,只見面上白白淨淨,無丁點墨跡。蔡纓先前曾將它仔細檢視過一番,現在再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蔡暢在血書上吩咐蔡纓將這紙片收好,且要她出了巴郡再交給謝臻。蔡纓琢磨著父親的話,思忖著這紙片必不是尋常之物,卻也多了個心眼,將它與血書貼身藏起,從未在謝臻一行人面前展露。自從出了蒲嶺,他們挑著隱蔽的山野小道趕了兩日路程,又上了大舟,謝臻對蔡纓始終以禮相待;那日在蒲嶺碰面之後,二人間的交談也不過寥寥,謝臻從未問起過與這紙片有關的事。是自己多心了麼?蔡纓望著天邊光照隱約的幾顆寒星,有些出神。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蔡纓一驚,不著痕跡地將紙片收回懷中,片刻,轉回頭去。月光不甚明朗,一人修長的輪廓勉強可辨,卻是謝臻。蔡纓怔了怔。謝臻似乎也發現了蔡纓,走過來,片刻,道:&ldo;女君仍未歇息?&rdo;蔡纓搖搖頭,道:&ldo;來透透氣。&rdo;說罷,看看他:&ldo;使君亦未歇下。&rdo;謝臻沒有說話,夜色下,表情不辨。&ldo;往事已矣,女君多想無益。明日還須趕路,湍流多險,須養足精神。&rdo;過了會,他緩緩地低聲道。蔡纓知他一貫冷靜,這話雖在理,卻是說得輕巧,心中仍不由得生出些牴觸的惱意。&ldo;知曉了。&rdo;她轉過頭去,淡淡道。謝臻看看她,不再言語,未幾,轉身離開。&ldo;濮陽王竟真的反了。&rdo;新安侯府中,竇寬將手中的信丟在案上,長嘆一聲。大長公主聞言,抬起頭來。她看看那文書,放下手中的湯匙,緩緩地拭拭嘴唇。旁邊的侍婢見狀,忙過來將她面前的湯碗撤下。&ldo;他遲早必反,何怪乎。&rdo;大長公主淡淡道。竇寬看向她,片刻,忽而道:&ldo;諸王怎不見動靜?&rdo;&ldo;動靜?&rdo;大長公主淺笑:&ldo;如何動靜?濮陽王剛反,巴郡面前就來了大司馬,何人敢應?&rdo;竇寬想了想,頷首:&ldo;今上動作甚速。只怕濮陽王太子燒死之時便已預下了今日。&rdo;說著,他一皺眉,向大長公主低聲道:&ldo;我今日可聽得宮中內侍說,那王太子一行人的屍骨還在廷尉署。&rdo;&ldo;哦?&rdo;大長公主看向竇寬,滿面訝異,片刻,唇邊卻漸漸浮起微笑。她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長:&ldo;不想我那皇兄倒是個急性的呢。&rdo;夜色漸深,室中明燈熒熒。大長公主坐在妝臺前,雙目闔著,由著侍婢將頭上飾物一一卸下。過了會,她聽到侍婢輕聲告退,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在身後退去。&ldo;阿萬。&rdo;大長公主忽而道。何萬聞得,停下腳步:&ldo;在。&rdo;說著,走了回來。大長公主睜開眼睛:&ldo;巴郡開戰,至今可有了三日?&rdo;何萬想了想,道:&ldo;巴郡至京中,路途遙遠,即便烽火傳號,也是今日方得信,當有了三日。&rdo;&ldo;果真在蜀郡與大司馬當面交鋒?&rdo;&ldo;正是。&rdo;何萬答道。大長公主頷首。&ldo;阿萬。&rdo;過了會,她在鏡中看著何萬,面上帶著疑惑:&ldo;你說,巴郡雖殷實,與中原相比,卻不過彈丸之地;且朝廷備戰多年,濮陽王也並非不知,此戰何來勝算?&rdo;何萬一怔,思索片刻,道:&ldo;小人以為,濮陽王每年養私兵之用,皆出自鹽利,如今鹽利被奪,若不即刻開戰,濮陽王將無力供養。是以濮陽王此舉,非勝算也,乃不得已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