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約莫五六歲,模樣乖巧可愛,梳著羊角辮的女童抱著個小盒子,顛顛地從門外跑進來。
進門時險些被絆倒,哎呀一聲,嚇得薛暄忙去扶。
小女童卻自己個站穩了,臉上還嘻嘻哈哈傻乎乎的笑,迫不及待地,獻寶般將飯盒高高舉起,喊道:“先生吃,先生吃!”
因為個子矮小,那麼一丁點大,舉起盒子也夠堪堪夠到薛暄胸口。
小女童努力踮腳,卻怎麼也夠不到。
薛暄臉上綻放溫柔笑容,抬手揉了揉女童的頭髮,接過飯盒,輕聲細語笑著問:“孃親炸了幾個啊,你吃了麼?”
這個女童有點笨,年紀也是一群孩子裡偏小的,薛暄對她便格外照顧。
女童掰著指頭,認真數了數:
“一、二、三……六,孃親炸了六個,說是給先生的,不讓囡囡吃。”
有點失望的表情。薛暄莞爾,幫她整理了下羊角辮,將飯盒又塞給她:
“先生等下要上課,囡囡先替先生存著,去學堂裡背書,中午一起吃好不好?咱倆一人一半。”
女童就很開心,樂顛顛地朝屋子裡跑過去了。
孩子沒來齊前,都自行背書,人齊才會上課。
這會屋子裡已有稚嫩的讀書聲。
薛暄笑著直起身,又見了幾個孩子,門口才清靜下來。
“小姐,我這就去鋪子買紙錢香燭,有什麼叮囑的沒?”
這時,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僕走了過來,小聲說道。
老僕拎著一個竹筐,雖穿的樸素,但仍能依稀看出只有在大戶人家才能練出的氣度。
薛暄臉上笑容緩緩斂去。
這位淪落到此的,也曾大富大貴過的女子眼底浮現一絲落寞。
臉上有一瞬的哀傷,勉強笑了笑,柔聲細語道:“沒什麼叮囑的,福伯你辦事我從來都是放心的。”
名叫福伯的老僕露出寬慰笑容:
“比不得年輕時記得清楚了,再過兩日,便是老爺的祭日了。
去年便險些忘買了酒,幸虧小姐你記著,老爺生前不在乎銀錢,獨好一口黃酒。
若再給忘了,等再過幾年,老奴也下去了,見著老爺夫人,倒要數落我辦事不周全了。”
薛暄眼眶微微泛紅,擠出笑容,想說兩句,卻有些哽咽。
十三年了,距離薛家滅門,已過去了足足十三年,當年僥倖逃得一命的薛暄早已長大。
而唯一沒有離開的福伯夫妻,也都已年邁。
眾坊街的街坊們只知道,薛暄本是官家小姐。
可地位低下的他們並不知道,這位性子柔和中不乏堅強,知書達理,周圍人無不稱讚的“薛家娘子”,當年可是堂堂四品大員的獨女。
不只他們不知,薛暄自己都快要漸漸忘記。
唯有每年一家人祭日的這天,她才會被迫回憶起昔年的滅門慘案。
心中有恨麼?自然有,是刻骨銘心,血海深仇的大恨。
可當年那害薛琳入獄,害薛家滅門的仇人,卻已步步高昇,如今更早已是她這隻螻蟻,連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
徒之奈何?
薛暄只能抹去眼角溼潤,擠出笑容,讓自己忘記那些慘痛過往。
然而就在這時,花間巷外傳來馬車和馬蹄聲。
然後,三個不速之客,出現了在了大柳樹的陰影裡。
“你們找誰?”福伯疑惑且警惕地問道。
來人,自然是趙都安三人。
這會,他也好奇地打量著這座簡陋的私塾,視線越過老僕人,落在了身後那名書卷氣,臉皮薄而紅潤的落魄小姐身上。
瞬間認定,此人便是薛琳後人。
無它,哪怕落魄十幾年,但骨子裡養成的那股大家閨秀氣質,在這群草根百姓中,還是太鶴立雞群了。
這女子只那麼一站,就差把“我祖上闊過”五個大字焊腦門上了。
“薛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海棠微笑開口。
她許久前,調查案牘時找上門來過,但當時只簡單瞭解情況,報了詔衙官差的名號。
薛暄也認出了她,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中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冷漠疏離:“原來是官爺駕到,有失遠迎,這二位想來也是您的友人?”
官爺……趙都安表情古怪,看了海棠一眼:還說我嚇人家,你也沒好多少啊。
海棠笑著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