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六人追擊而來,如野狼環伺,封死謝紅劍的退路。左勤透過車窗看到,眼中一亮,他看得出謝紅劍再無脫身之理,不由一陣欣喜。
他的笑容驀地凝固,只因謝紅劍手中的劍似乎化作無數截斷刃,激射圍攻她的八人。她的劍意毀天滅地,眾人不得不回身自保,倉皇應對這一招。但謝紅劍手腕一轉,斷刃又合成一劍,自車窗直刺左勤。
她的身形太快,左勤在車中只覺無路可逃。電光石火之際,左鷹奮然躍身護在父親身前,長劍透胸而入。
鷹兒中劍了!左勤頓感窒息。
謝紅劍一用力,左鷹整個人從視窗被挑了出去,無聲息地摔在地上。此時圍攻她的那八人已然緩了口氣,再次刀劍齊攻,將謝紅劍逼離馬車。左勤呆呆看著眼前一切,不敢置信,他身邊另外一個兒子左虎,這時撩開車簾,匆匆逃下車去。
鷹兒就這樣死了?
彷彿四周在瞬間凝頓寂滅。左勤幾乎不能呼吸,他突然想到,多少年來,他始終就沒怎麼疼愛過左鷹。
鷹兒小時就像女娃,稍通人事又整日價與些年輕公子廝混一處,惹得他大罵不孝。是的,鷹兒讓他失盡顏面,讓他左家絕後,他甚至有時懷疑這不是他左勤的兒子。
可偏偏是這個不惹人疼的兒子,替他擋了一劍,毫無猶豫。他想到了左虎的退縮。不能怪虎兒,那是多麼凌厲的一劍。冷劍生呢?為什麼不在。楚家的人呢?靈山的人呢?為什麼沒有人來幫他。
快來人啊,鷹兒在流血。左勤想喊,喉嚨咔咔作響出不得聲,眼前是一片混亂的景象,他不知道謝紅劍為什麼不再刺一劍,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的家將還剩下多少人?他混亂麻痺地想著,思緒像迷霧飄浮,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馬車忽然顛簸地疾馳起來,搖晃了幾下之後,左勤依稀看到左虎在前面趕車的身影。是了,虎兒畢竟還有膽識,沒有丟下他這個父親逃命。
可是,鷹兒還在地上,不能丟下他。左勤心中狂喊,卻使不出力氣,任由左虎狂打馬匹奪路而走,眼睜睜看鷹兒離自己越來越遙遠。
他重金聘請的護衛們重重疊疊地阻開了天宮諸女和他的距離。這些拿錢辦事的護衛倒忠心。他不無苦笑。又或者,他們自知逃不過朝廷的追殺,絕地反撲,寧可在這裡賭一賭命運。可天宮的女子不是尋常江湖女子,左勤伏在車板上想,一旦被她們的劍尖掃到,就要斷氣絕腸。他們擋不了多久,快,馬車需更快些才好。
可是鷹兒,為父竟連帶走你的屍首也不能。想到這裡他悚然一驚,是了,鷹兒斷然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左勤哀哀地流下老淚。
影綽的人群撲向左鷹,他再也看不到兒子。他隱忍潛伏多年,苦心謀劃多年,所得的下場竟是家破人亡?左勤不甘心地望向天,灰黯的天空上,落下細細的雨。不,就算天要亡他左家,他也不會服輸。
左勤毅然回首,轉而眺望前方,他必須收拾心情,重整河山。他向來謹慎,佈局中始終留有後路,如今,雖然做喪家犬很難看,但順利逃離京城後,他將會東山再起。燕陸離的失敗,就在於沒有了重頭再來的機會,他左勤不同。二十年來積累了重金,他的離去帶走的將是半個江山的財富。
左勤嘴角露出陰冷的恨意,天宮,皇帝,他重臨京城的那刻,就是他們的死期。
一隻飛箭突然越入馬車,釘在他的背上,左勤愕然伸手摸箭,無法置信。左虎聽見動靜,大叫回頭,喊道:“父王!”幸好,中箭時馬車正巧顛簸了一下,箭插得淺,左勤甚至沒感到疼痛。
“我沒事。”左勤毅然拔出了箭,用繡墊堵住傷口的鮮血,勉強處理好傷口,他絲毫不懼,對左虎喝道,“快,前面岔路,我們避開官道,走小路。”
前方有人接應。這麼多年,左家足以自豪的就是遍佈天下的江湖網,無論魚游去哪裡,他灑下的大網都能阻攔身後追兵。
馬車帶了兩人急速顛簸前行,家將的車隊中有兩輛擺脫天宮的追擊,奮力跟上。約莫走了一里不到,突然之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左虎猛地一收韁繩,心驚膽戰地望著前方。冷劍生橫劍在路中央,左勤撩開簾子,愕然盯了他看。苦候他趕來接應,卻看到他一身的殺氣,左勤嘴裡發黏,苦腥味順了往下,如當頭一盆髒水澆注全身。
他們父子終於明白,為什麼天宮的人沒有追來。左勤從驚訝到發怒,瞬間明白過來,臉色蒼白如魚肚。
“請王爺下車。”冷劍生微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