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來,淋得林謹容的笑都顯得慘兮兮的:“舅舅,我是女孩子有錯嗎?”
陶舜欽溫和地看著她:“天地生萬物,萬物生陰陽。你是女孩子,半點錯都沒有。但在世人眼中,男女不同,職責不同。男人養家餬口,建功立業,橫行於天下才是正經,女子就該恪守婦道,相夫教子才是本分。你懂得太多,太強,反而是害了你。”
“怎麼會呢?”林謹容的鼻腔一酸,低聲道:“舅舅,人家都說技多不壓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想多學一點本領,多掙點錢,幫母親分憂,不叫自己被人騙了都不知道,不叫自己靠著別人吃飯怎麼會是錯?”
陶舜欽嘆了口氣,摸摸她的丫髻,低聲道:“不是錯,是世道如此。你不能拋頭露面,你不能獨立支撐起一份家業,這世上有很多地方,女子寸步難行。”
林謹容深吸了一口氣,紅著眼睛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些窩囊男人容忍不得女子比他強,不許女子比他強!我就想賺錢怎麼了?我就不想靠著別人的施捨,看別人的臉色過一輩子怎麼了?”當著陶舜欽的面,她第一次當著人喊出了她的心聲。
陶舜欽怔住,片刻之後竟哈哈大笑起來。
林謹容咬著嘴唇委屈地看著陶舜欽:“舅舅是第一個聽我說這話的人,我以為您沒有那許多迂腐想法這才和您說的,誰知您卻這樣笑話我。”
陶舜欽終於停住了笑,伸手按著林謹容的肩頭道:“好,有志氣!其他的舅舅不能幫你,再幫你買點鹽鹼地還是可以的。等到你的鹽鹼地都成了良田,你只需守著它就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這說法還是換湯不換藥,林謹容憋氣道:“只需舅舅幫忙買下就行,不要您出錢,我就用我的錢,不夠的我自己會想辦法。當然,舅舅若是願意自己或是勸我娘也買些放著那也極好。”她怎甘心守著一片鹽鹼地就到此為止?她明明還知道很多事情,有很多的賺錢機會。
陶舜欽不置可否,抬步繼續往前:“走吧,陪我走到清涼寺去,我要檢查一下我的錢可落到了實處。”
這代表剛才的話題到此為止。林謹容也就不再提,只說些鄉野趣事給陶舜欽聽。
從清涼寺回來,天色已黑,林謹容吩咐荔枝:“去和三少爺說,讓他明日早上晚些出去,我有事要找他。”
第二日清早天尚且未亮林謹容就起了身,備下茶點等候林世全。
林世全遲遲未到,反倒是大門口突然熱鬧起來。苗丫跑過來道:“姑娘,林昌爺家的大少奶奶來了,說是要接留姑娘回去。三少爺攔住了大門,不許她進來呢。”
林謹容趕緊起身出去,但見林世全站在門邊,手裡拿著一根扁擔,橫橫地擋住門口,也不多話,就不許馬氏進來。
小包子站在一旁看熱鬧,馬氏緊緊攥著那根扁擔,使勁往後推,大聲喊道:“小叔,長嫂如母,你怎能如此待我?我要見三嬸孃!三嬸孃知書識禮,絕對不會答應你這樣不懂規矩的!”
林世全一張臉漲得通紅,咬著牙和他嫂嫂互相用勁,誰也讓誰。他雖然體壯,卻還是個未成年的少年,馬氏卻生得高大,又有一股不要命的潑勁兒,一時之間二人推磨似地一進一退,簡直難分高下。莊子裡的人心裡是向著林世全的,卻不好上去幫忙,只能勸道:“有話好好說,這樣多難看。”
馬氏吼道:“你們看見的,這個白眼兒狼,我好心來接小姑回去,他卻連爹和親哥嫂都不認了,這是想打死我呢!”
林謹容走上前去笑道:“大嫂真早。”
馬氏看見她,忙收回了攥著扁擔的手,站定了,撫了撫鬢角,滿臉堆笑地道:“四妹妹,我是聽說你們要走了,特意來送行的。”
“請。”林謹容朝林世全使了個眼色,小聲道:“三哥,這樣鬧著難看,讓她進來再說。”
林世全猶豫片刻,收回了扁擔。
馬氏得意地朝他瞟了一眼,整了整衣裙,大步往裡走,鐵槐便朝看熱鬧的下人們一揮手:“該幹嘛幹嘛去,杵在這裡幹嘛?”眾人一鬨而散。
馬氏站在院壩裡看了看,堅定地抬步朝正院走去,林謹容朝一抬下巴,荔枝便皮笑肉不笑地上去攔住了,道:“大少奶奶,真是對不住了,我們太太還沒起身呢,煩勞您先等等。這邊來喝著茶,且耐心地候著罷。”也不管馬氏是個什麼神情,就扯著往耳房裡去。
林世全白著一張臉走過來,垂著頭道:“四妹妹,我又給你和嬸孃添麻煩了。不知她是聽什麼人說了什麼,突然要接留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