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向來沒什麼交情,且下河村與雙廟村離得比較遠,與秦家人也沒多少往來,平日不過打個照面罷了。心裡雖這麼想,可冬日有遠客盈門,他還是很高興的,便與黃老爹幾人天南海北地閒聊起來。
黃老爹一邊說話,一邊暗地裡觀察武家的家境。
早傳出武安家要做地主了,不過他家裡倒是極為質樸,沒有擺地主的架子,武安講話心思活絡,卻不是油嘴滑舌之人。他家的屋子多,前院的糧倉都有好幾間。除了正屋帶著的東西廂房,另外左右各加蓋了三間屋子,都是一水的青瓦壓屋頂。看來,武家早早準備好要給小兒子娶媳婦了。
他心中暗自點頭,武安娘子心眼子多些,愛體面,與兒媳婦會有些小摩擦,勝在武安夫妻兩個都是識禮數的,為人並不苛刻。
堂屋裡幾個大男人談天說地,堂屋外武安娘子叫來好奇觀望的四個兒媳婦,迭聲吩咐:“老大媳婦,你和老2媳婦、老三媳婦去做飯,今兒的有貴客上門,把前些天兒醃的半斤豬肉都下鍋。老四媳婦,你趕緊去喊老四,把他們幾個兄弟和孫子們都叫回來給客人見見禮!”
四個媳婦都散開了,武安娘子尋了個藉口回東廂房裡照了照銅鏡子,拔下發間的桃木簪,把那日到花大娘家戴的蓮花纏枝銀簪翻找出來插在髮髻裡,擄了擄袖子,把藏在袖子裡的銀鐲子露出來,又整理了衣裳才出來給男人們添茶倒水,一句話也不插言。
武安娘子的前後變化,武安都看在眼裡,沒料到自家老婆這麼重視黃老爹幾人的到訪,還特意插上了逢年過節才會戴的銀簪子,他心中忍不住驚詫,眼中便露出幾分深思來。
黃老爹是個細心的人,武安娘子的變化逃不過他的眼,打扮得這麼莊重,看來武安娘子是真的中意翠眉了,眼中便泛出一絲笑意。
不大一會兒,武家的兒子們都回來了,一個個上前給客人見禮。
秦大郎也是個有眼色的,且是他自家老婆保的媒,見雙方都有意,心想著十之八、九要喝黃家的喜酒了,便拍拍武家大兒子的肩膀,對武安呵呵笑道:“好幾年不見,你家的兒子都長這高了!我們今兒的來得匆忙,也沒啥見面禮給他們,剛巧在地裡逮了幾隻兔子,權當給你們加個菜吧。安子,你可莫嫌棄啊!”
武安忙笑道:“我們也是莊稼人,能有啥嫌棄不嫌棄的?還不快謝謝你們秦大伯!”
後一句是對他兒子們說的。
秦大郎擺擺手:“莫客套,莫客套,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又回頭對黃老爹說:“黃老漢啊,今兒的我自作主張把獵物全給了安子,你莫怪我啊!”
黃老爹嘴裡說著不怪,眼神卻若有若無地瞟向年紀最小的武雙魁。武雙魁是五個兄弟中讀書最多的,長得不算出挑,倒也文質彬彬,而且並未因自己多讀了書就看不起種地的哥哥們,剛才行禮的時候他也是跟在哥哥們後面,哥哥們怎麼行事他跟著怎麼行事,絲毫不打眼。
武家的兒子們倒是兄友弟恭。
武安娘子適時地留飯,黃老爹假意推辭一番,欣然應允。
因說了要把獵物做菜,黃老爹當即從牛車上把自家的那幾只獵物拎了出來。秦大郎和秦錐想著這是喜事兒,他們也貢獻出了自家的獵物,趙爹爹人老實,邊挑揀獵物給黃老爹邊肉疼。
武安要在院子裡剝兔子皮,黃老爹幾個當然不能幹坐著,都過來幫忙。
院子裡兩棵柿子樹之間架了橫木,上面有兩個鞦韆,應是武家的孫子們玩耍的地方。武安哄了孫子,卸下鞦韆,先把兔子血放乾淨了,兔子兩條前腿給綁在橫木上,小心地走刀,然後一劃拉,整張兔子皮就剝了下來。
黃老爹往年冬日常做這個,剝得也極順溜,他剛剝完,解下沒皮的兔子扔給武安娘子去殺、洗,一扭頭,就見武雙魁抿著唇角極認真地走刀,不大一會兒,他的那張兔子皮也剝了下來。
黃老爹暗自點了點頭,武雙魁畢竟啟蒙得晚了,讀書斷斷續續的,又沒有好的先生指導,想考取功名怕是要費一番功夫,最怕的就是他眼高於頂,像他兒子黃秀才那樣讀成了書呆子。如今看來,這武雙魁還是個腳踏實地的孩子。
武安娘子一看黃老爹的眼神,心下便樂開了花。
因她有意結親,故意在黃老爹面前使喚幾個媳婦做活,一會兒讓二兒媳婦去打酒,一會兒讓三兒媳婦燒熱水洗兔子。大兒媳婦炒菜手上噴到了豬油汁,她慌得又是寵溺地責備,又是給媳婦抹醬油,忙得不亦樂乎,有心讓黃老爹看看自家幾個媳婦的品性,和她這個翠眉未來婆婆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