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留下囡兒吧,不然您發起怒來,來歲的田間又是顆粒無收,爹孃要捱餓了……”
這個囡兒年歲太小,記得斷山村已屬不易。至於家在何方,她根本講不清楚。
林一伸手將兩個娃娃抱在懷中,轉身出了石屋。囡兒兀自摟著伢弟,怯生生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
兩位兄弟猶在等候,老龍不解問道:“老大!這是作甚?”
虎頭搖晃著腦袋說道:“老大真是閒得慌,大雨裡撿了兩個娃娃……”
林一低下頭來,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遇上了,算這兩個孩子命大……”
囡兒猶自摟著伢弟,卻見不遠處懸空站著另外兩個神情古怪的老者,嚇得她將頭縮在林一的懷裡。曾經令人敬畏而又可怖的河神伯伯,竟然成了她此時的唯一依靠!
百里之內,神識中只見到一個山村。
林一抱著兩個孩子踏空而起,與跟來的老龍說道:“你乃神龍再世,呼風喚雨應該不難。而此地大雨成災,可知緣由?”
老龍透過雨霧遠眺四方,沉吟了下,答道:“因山勢所致,每當節氣變化而陰承陽生,故而風雨不斷!而我等所謂的神通,不外乎源於天地之力,卻又遠遠不及……”
“所言有理!”林一深以為然地附和一句,又問:“你說這大河之中,有無河神?”
老龍尚未出聲,虎頭搶著答道:“這河水中若有神靈,那大山、樹木豈非早已成精……”
林一笑著反問道:“飛禽走獸都能成精,緣何草木山石不能?經法有云,天下萬物皆有靈……”
說笑之間,不知不覺成了高深、且飄渺的談經論道,虎頭頓時接不上話,便是老龍也是默不作聲而若有所思起來。
在凡人的眼裡,這世間有著無所不能、且喜怒無常的神仙。便如小囡兒眼裡的三位老伯伯,乃是可畏、可敬,卻又不得不拿著性命去依賴的妖怪。在兄弟三人看來,萬法有因,修煉有果,所謂的神仙,無非是另外一種存在罷了。而天道之下,萬物混同,哪裡又分你什麼仙人、凡人、芻狗、草芥……
二十里外,便有一片數十戶人家的村落。而坐落在山坳上的房舍已被山洪衝得七零八落,根本見不到一個人影。四周則是濁流成澤,積水成泊,
當緩緩掠過山坳上的殘垣斷壁,囡兒忘了童謠,忘了恐慌,徑自呆呆俯瞰,小手禁不住抓緊了她的河神伯伯。那一片狼藉,似曾相識,卻又面目全非……
再去三五里,乃是一座高山。遠遠可見,半山腰有個巨大的山洞。其中人影晃動,應該是山民躲避暴雨洪災的地方。
林一來到山洞的千丈之外,並未落下身形,而是抱著孩子靜靜佇立在風雨之中。老龍與虎頭隨後而至,跟著打量著山洞內的一切。
山洞內,擠著一兩百位山民,不管是婦孺老幼,還是青壯,皆愁眉不展。還有婦人的抽泣聲,使得這風雨更添幾分悽清慘淡。
便於此時,人群中有老者厲聲道:“囡兒家的婆娘莫再傷悲,惹怒了河神,必將殃及族人……”
婦人畏懼,抽泣聲斷續漸止。她旁坐守著一個壯年男子,低著頭唉聲嘆氣。
那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形容枯槁,兩隻眼已是渾濁不清,卻兀自端坐,很是德高望重的模樣。他伸手扶著髒兮兮的白鬚,輕咳一聲,接著教訓道:“每歲雨季,都少不得一番祭祀。只待河神收了供奉,自會雲消雨霽。此乃祖上的規矩,不可違背……”
山洞內的眾人皆在聆聽著長輩的教誨,全然不曉洞外的情形。
虎頭沒了淋雨的興致,周身閃過光芒,砰然炸起一層水霧,瞬間已是上下清爽。而他卻是不耐煩地罵道:“這幫下賤的凡人,真他孃的愚昧不堪!就該將那老不死的東西扔進河裡……”
老龍無意多事,只作旁觀。
林一傳聲道:“林某來自凡間,也是俗人一個……”
虎頭一縮腦袋,頓時不吭聲了。
林一的周身法力籠罩,已將所有的動靜遮蔽在外。其懷裡的兩個孩子只覺得暖意融融,一對兒安靜不動。他深有感觸般地又道:“生死的無奈,難免令人惶恐而敬畏。絕望的困守,又總是讓人祈求天道的公允。而每當我等步入窘境而難以擺脫之際,又何嘗不是如此?血淋淋的代價之後,有時候並不能改變什麼。愚昧?也是一種卑微的執著吧……”
虎頭眨巴著雙眼,有些茫然。
老龍想了想,出聲道:“老大!你愈發的悲天憫人,只是可惜了兩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