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再去找他，只想在我還忍得住的時候，給他一點時間來忘掉我，若在我忍不住去找他的時候，他還不曾忘掉我，我便去陪著他，什麼都不管，只要好好地陪他一輩子。”

蘭夕靜靜的說，小魚靜靜的聽，這一夜，她好像突然之間長大了。她明白了蘭夕的話，愛一個人，不是非要守著他，懂得放手，也是一種愛。

其實愛一個人沒有錯，有錯的是，明明知道沒有結局，卻還是偏執地愛著一個根本不該愛的人。

……

星沉月朗。岸邊的人漸漸少了，河水滌盪，冷冷清清。

塵生緩緩走過來，站在蘭夕面前，垂目看他。

蘭夕頹然站起來，似是腿已坐麻了，有些不靈便。他抬起手臂，想把塵生攬在懷裡，塵生卻突然拉過蘭夕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咬得青衫衣袖上滲出血來。

有些感情，用擁抱和吻都不足以表達。他們之間的愛與恨，都已經深刻得滲到了血肉裡，痛到了骨髓裡。

蘭夕不動，也不吭聲，任他發洩。塵生終於咬不下去，痛在蘭夕身上，疼在塵生心裡。

塵生抬起頭來，絕望地看著蘭夕：“我不懂，既然招惹了我，為什麼又要放棄？在我已經放不開的時候，你卻又想讓我忘了你，憑什麼！你告訴我，憑什麼你想怎樣就怎樣！”

說罷卻又抱住蘭夕伏在他肩頭哀慟地說：“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忘了你，你告訴我，沒了你，我要怎樣一個人活下去。”塵生一直都是一個謙謙君子，這是第一次，他如此失態，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跡，卻是在訣別時刻。

蘭夕輕輕擁著塵生，終於開口，聲音裡含著苦澀，“塵生……遇見你，和愛上你，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現在，繼續下去還是從此相忘，我聽你的。”

以前都是蘭夕做主，可這一次，他真的沒有了主意。

“事已至此，我還有得選麼？”塵生苦笑，推開了蘭夕，轉身離去。他知道蘭夕已經有心放手了，再說什麼也沒有用。這愛已是雙刃劍，幸福甜蜜過後，只餘痛苦悲傷。

蘭夕站在原地沒有挽留。

塵生走了，走的時候，送別的人很多，幾乎那一屆的同門都在，獨獨少了蘭夕，塵生笑著，收下送別的禮物，和同窗六載的師兄弟們一一擁抱辭行，彷彿只是要回去探親稍後還能迴轉。

到了小魚這，塵生低低在她耳邊說，“替我照顧他，告訴他，我不怪他，讓他以後好好的，不必記掛著我。”

蘭夕是在渡口的船已經消失在天際的時候才出現的，他拿劍拄著地，攀上渡口的岩石，獨自在那石上坐了一天一夜。

他沒讓塵生髮現，他斷了一條腿，那日父親在盛怒之下打折了他的腿，只為他去爭辯為什麼不讓塵生過學徒試煉。父親打他，他不躲避也不反抗，更不去救治，讓他把怒氣發洩在自己身上，就不會再去找塵生的麻煩。

可是，當再次面對塵生那雙清澈的眼睛時，卻心痛得想哭泣。這個白紙一般單純的男孩，是被自己一手拉入這片泥沼的，若他真的修成仙身不老不死，以後的日子裡，自己可真的有能力一直保他周全？他根本沒把握。那一瞬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他不要塵生修仙，寧可他做凡人，再苦也只有這一世。下一世，自己絕對不會再去招惹他。

於是，他回頭去找父親，父親終於沉默了。用這一條腿，終於換了父親的一個許諾。

為了保住塵生的命，為了讓他在人世間這有限的歲月裡還能活得自由自在，他答應了父親，自塵生離開以後，人間十年之內，不能再見塵生一面，不能再跟他說一句話。如果十年後，塵生還念著他，便隨他去。這個許諾，父親不許他告訴塵生。

他不知道，昨日那一面，已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塵生，他以為十年很短，無論對人還是對仙，都只是一晃而過，卻不知道，世事沉浮，只一回眸，便已是星移斗轉，滄海桑田。情深緣淺，由天註定。

……

十餘天后，蘭夕得知了一個噩耗，落塵生，在離開見微的那天，在海岸線消失在天際中還沒等到蘭夕之後，絕望地跳下了深海。那個平素看起來柔柔弱弱，靦腆害羞的男孩，是在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來愛著蘭夕，可他卻不知道蘭夕也同樣如此。他在人世間已無任何可留戀之事，他的生命裡只有蘭夕，沒了他，就沒了全世界，如果繼續活著，就只有無窮無盡的痛苦。

塵生選擇了最決絕的一種方式來遠離痛苦，忘記蘭夕，卻又用了最殘忍的方式來讓蘭夕記得自己。

可即